漆黑的夜空阴云密布,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苍头河平静的河水随之变得湍急,河面上用木筏拼凑的浮桥也左右摇晃,似乎随时会被水流冲散,但恶劣的环境没能阻挡坚强的折家军和西军将士,他们顶着大雨,踏着摇晃的浮桥,坚定地朝苍头河对岸挺进。
这支军队从河东的威盛潜行到丰州,又从丰州进入了辽国的宁边州,为隐匿踪迹,他们走人迹罕至的小路,翻山越岭,昼伏夜行,跋涉两三月,辗转数千里,终是来到距离辽国西京几百里的苍头河,若非他们是由纪律严明的折家军和韩世忠麾下的精锐西军组成,恐怕早就承受不住。
此时身着银甲的折彦质已经抢先渡到河水东岸,正站在大雨里催促将士加快步伐。
“折大哥!折彦质大哥!大事不妙!”身形魁梧的韩世忠从东边的黑暗深处跑来,沉重的脚步踏得泥水四溅,待发现自己的呼喊声被哗哗的大雨掩盖,韩世忠的步伐不由变得更快。“折大哥!戴宗和时迁跑来报信说东路军出事了!”
“出事?”折彦质擦掉蒙住眼睛的雨水,扯开嗓门大声问:“出什么事?”
“耶律大石抽调西京大同府和西北各地兵马共二十几万围剿刘延庆的中路军,刘延庆害怕了,不战而退,跑回常山隘口,王禀没有办法,只能跟着退,结果就把东路军的西翼暴露给辽军,耶律大石趁机用五万人牵制住刘延庆和王禀,其余兵马则东进易州截断了东路军后路,使得赵王爷困守涿州,遭到三四十万辽军合围。”
“时迁和戴宗呢?”折彦质急问。
“他们已经决定赶赴东路打探情况,力争营救赵王爷,不能再支持我们奇袭大同府。”
“哎!”折彦质显露出深深的疲惫,便是瓢泼的大雨也没能冲掉他脸上的褶皱,他很清楚东路军覆灭的后果,更知道北伐惨败会带来什么。
看到折彦质久久不言语,韩世忠狠狠抹掉脸颊的雨水,再度大声问说:“如今怎么办?我们还打不打辽国西京?”
折彦质转眼看向快速行进的将士,很快便振作起精神。“打!必须打!东路军是王爷亲自统帅,纵然陷入绝境也必定竭力拖延,我们唯有攻取西京才能扭转战局,这场北伐……大宋输不起!”
韩世忠大喜过望:“他祖宗个鸟的,我就等你这句话,咱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干他个天翻地覆。”
折彦质和韩世忠历经千辛万苦奔袭辽国西京时,规模宏大的涿州之战已全面打响,耶律大石亲赴前线指挥,三十多万辽军对涿州城发起铺天盖地的猛攻,惨烈无法形容这场激战,赵不凡也好,西军的翟兴等老将也好,从没有人见过如此血腥的厮杀。
短短十多天时间,宋军阵亡两万八千多人,而作为攻城方的辽军损失更大,至少减员近五万,但他们仍旧无休止地发起进攻,不眠不休,日夜不停。
赵不凡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便是夏日的艳阳也无法驱散那股冰寒,但他只能咬牙坚持,他深深明白,只有撑住才有希望,他必须带给全军将士信心。
战甲破碎的林冲迈着沉重的步伐登上城头,凝视着他孤独的背影轻轻叹息。
“甘熊在掩护将士撤出外围防线时与几位西军将领一起……英勇阵亡!”
雁头寨旧事瞬间涌上赵不凡的脑海,令他内心阵阵绞痛,许久的沉默之后,他低声说道:“甘熊虽然犯下不少罪责,但迷途知返,多年来在北疆积功不小,如今为大宋流尽最后一滴血,理当与其他阵亡将领同等记功。”
“尊令!”林冲应了一声,随即又把目光转向城外战场。“辽军攻势不断,外围防御已被攻破,投石机和火石炮等重型利器也折损严重,第二层防御恐怕无法支撑太久,翟兴将军托属下询问是否减少驻守天数,尽量降低伤亡。”
“不行!至少要支撑五天,只能多不能少,尽可能消耗辽军的攻城器械,不然涿州的城墙绝对承受不住!”赵不凡矢口拒绝。
“末将这就给翟将军传话。”林冲没有多说,径自转身走下了城头。
第二层防线的寨墙比外围防线坚固,箭楼和拒马也更多,防御能力比外围强,但由于投石机和火炮等重型利器损耗太大,远距离武器的杀伤力大幅减小,因而比早前更难守御,仅支持三天就有多处寨墙坍塌,箭楼和拒马等防御设施也被破坏,伤亡节节攀升,待到第四天下午,将士们已无力支撑,赵不凡被迫亲自赶赴前沿提振士气。
时至深夜,辽军的攻势有短暂停歇,似乎打算调整部署,而宋军将士亦趁机换防,由休息好的将士顶上,精疲力竭的将士则退到城内休息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