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投石机来回的摧残，真定城外的寨堡早已不复先前模样，变得残破不堪，更有一段寨墙被直接砸塌，露出约2丈宽的缺口。

缺口处，几个金兵正在搬运尸体，金人尚白，所以金兵大都穿白色戎服，与身穿红色戎服的宋兵很好区分，只是白衣不耐脏，厮杀上一场就显不出多少白色了，看上去更多的是那种土灰色。

百余名金兵在尸堆里挑挑拣拣，将一个个身穿白袍的战友扒拉出来，然后两人合力，一个拽手、一个拽脚，抬到寨外的一个大坑边，不一会儿坑边就摆满了尸体。

一段被清理出来的寨墙上，刘彦宗手扶垛口，静静望着寨外成片的尸体，心中却荡不起一丝涟漪，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将他的心磨炼的如同钢铁一般。

他还记得小时候，可能也就只有七八岁，在演武堂上父亲摸着他的头给他讲为将之道，其中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将帅的成功是靠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换来的，那都是他再进一步的阶梯。

此刻他能深深感受这句话的含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汉军都统这一系列的头衔，每一个都是用森森白骨换来的。整个燕京府及其附属州县事宜皆由他裁决，两万汉军在他手里攻城拔寨，无坚不摧，若是能在征宋之战中立下大功，或许就能实现父亲的夙愿，受封国公。

“统帅大人，除了宋军守将逃回了真定城，外带几百个投降的，剩下的宋军全解决了。”闷钟似的声音打断了刘彦宗的沉思，转头看去，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壮汉已然来到他身后，膀大腰圆，身披铁甲，只见他右手提了一根狼牙棒，上面还沾染了丝丝血肉，正是汉军的行军万户王伯龙。

“怎么回事？”刘彦宗诧异道，他特意留了数百汉军精骑在堡寨通往真定城的路上待命，一方面是截击真定城的援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堡寨宋军走脱一人。

按理说以数百汉军精骑的能力，不至于还有漏网之鱼。

“那个宋将骁勇异常，护卫的几十个亲兵也悍不畏死，以命搏命，虽然大部分被杀，但那宋将还是逃到真定城下，兄弟们顾忌城上的弓弩就撤回来了。”王伯龙瓮声答道。

“那宋将叫什么名字？”刘彦宗倒是对那宋将有些兴趣。

“陈淬。”

“唔...”刘彦宗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即又问道：“不管他了，咱们伤亡怎么样？”

“死了有两千多，还有几百个受伤的，4个猛安让打残了。”

“那就从那些宋人苦奴里补充吧，宗望元帅已经同意了。”刘彦宗看了看远处的真定城，高大雄峻、防御体系更加完善，真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拿得下来。乱世之中，军队才是立身之本，军队不仅是他家族的坚实后盾，更是他建立功勋的重要砝码。

刘彦宗沉吟了一会儿，继续开口说道：“宗望二太子对我们拿下堡寨感到非常高兴，在大帐中当着许多女真悍将的面，大肆夸赞了咱们一番，更是希望能再接再厉攻下真定城。所以还是用老办法，让他们见点血。”

“下官明白！这就下去安排。”王伯龙躬身答道。

这一天，王肃他们并没有等到日落，就被监工的金兵带回了营地。

还是那座校场，依旧是那座高台，只是高台上的金将换了人，且校场四周布满了全副武装的金兵，他们腰上挎着战刀，手里杵着长枪把守住校场四周。

那金将嗓门极大，台下数千苦奴皆能听到那震天响的喊声：“统领大人宅心仁厚，看你们这些贼奴可怜，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为我大金效力，为我大金而战。”

那金将拿出一支香，连喊三声：“一炷香的时间，愿意的就站到左边。”

校场中还不断有金兵重复着军官的话，确保所有人都听到后，才把那支香点燃。

那些十夫长没有任何犹豫，当先走到了左边。他们本就是燕云汉人，对于继承了辽国遗产的金国没有抵抗心理，为金军卖命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走、走...”胡真一把抓住王肃，穿过重重人海向左边挤去。

“大哥的意思是给金人卖命？”

“不，是为了我们能活下去。”

“金人用我们肯定是去攻城，九死一生啊！”经历过填壕的王肃可明白攻城是死亡率最高的活儿，自己可没有把握自己就是能活下来的几个幸运儿之一。

“留在这儿就是十死无生，再这么干下去，咱们兄弟俩就真要累死在这儿了。”胡真瞥了瞥嘴继续说道：“老子宁愿让弩箭射死，也不愿做个饿死鬼。”

王肃这个穿越众，一开始内心中对大宋朝存有好感，毕竟都是汉人，但在他走出森林时，那些他认为应该淳朴善良的宋朝百姓，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绑了当成探子邀功，还不忘将他脑袋剃了，一想到这，他在东临寨被鞭打的后背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剩下的宋人面面相觑，他们很清楚这是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不管是附近被抓的百姓，还是中山府一战中被俘的宋军，他们都知道继续留在这里活下去的机会非常渺茫，还不如抓住这个机会，起码还能吃上几天饱饭，不至于当个饿死鬼。

喊话声不停的在人群中回荡，一炷香的时间很短暂，最终有3000多人站到了左边，剩余的7000多人原地未动。

那军官面无表情，一挥手，只见500余金兵冲进校场，先将左右两边的人隔开。而后又冲进千余金兵，皆手持绳索，将那7000多人一个个捆绑结实。

这突来的变故不仅将王肃这些人吓得不知所措、纷纷后退，更是让那7000多人躁动起来，这些人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大声怒骂，想要反抗，可这几日早已耗尽了力气，哪能挡得住这些虎狼之师，不一会就被纷纷绑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