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雅茹心里的波澜久久难以平复，几次见面下来，沈青的伪装实在太好了，完全看不出在屠戮凡人后的歉疚，就好像人类在吃了其他动物后，其实也根本就不会产生异样感。

哪怕她本身就属于魔道的附庸，也参与了云海市的血祭行动，但说到底，她也只是负责引导目标，这与事实上亲自动手还是有着很大区别，她尚且可以找到理由说服、安慰自已。

沈青，她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董雅茹已经决定要远离沈青了，这种人可不会念着同为魔修且有过交集就对她友好，而且，她只是魔伥，修为进境只能依靠主人的灌顶，根本无法和纯正的魔修相抗衡。

魔修可不会轻易做一些损已利人的事，魔伥，也充分发挥了魔修精神，搜集大量凡人，与血祭的原理有几分相同，只不过对象变成的了人，魔修只需要提供一部分灵力作为桥梁，便能收获好用的工具。

自然，如此方便的功法，想要造就高境界修士所付出的代价很“高昂”。

魔道的许多功法，所需的材料都离不开人，毕竟，人是繁衍最快而众多的族群，不论如何，人类自已内部都会争斗而淘汰众多自已人，与其浪费了人体内的那一份本源，不如充分利用。

至于违反天道，更是无稽之谈，这只是人类自已为了限制自已人而创造的说法，所谓人伦天理，只局限在人的群体。

难道，你会和蝼蚁讨论道理吗？

天，也只是人类对于某种权威的定义称呼，至于是不是天，真名如何，或许“天”本身根本就不在意。

……

一路蜿蜒，沈青已经分不清最初的宫殿群落了，只是隐约确定自已正一路深入。

大约又步行了数百里，沈青最终在一处宫殿前停下。

这处宫殿明显要比其他宫殿矮了不少，虽有异兽奇花的浮雕，殿门上刻有玄奥道文，但整体依然显得过于朴素了，与这一路上所见到的琼楼玉宇相差甚远。

沈青径直推开门，只觉天地扭曲了一瞬，就见到四周光影明灭不定，景象挪移，来时的门也消失不见。

待回过神。

脚下仍是仙玉铺地，青辉熠熠，面积不过百平，而四周，黑压压的阴阳二气交缠不休，只是看着，就叫沈青胆战心惊，这是她尚不可触碰的禁忌。

生灵的禁区，鼻尖仿佛充斥着寂灭的气息，究竟是何等人，才会选择在这一片禁区里立足？

不等沈青细想，眼前似有云烟缭绕，几息间便散了干净，而空旷的地上，则有一座上圆下方的祭台。

祭台通体漆黑，黑气萦绕，高约三丈，圆径一丈多，通体遍布密密麻麻的神异道文，沈青看去，只觉双目酸涩模糊，灵识作警，她不得不移开了视线。

祭台之上有一白色光团，大小若婴儿，其外不断有黑白二气环绕，其内隐约有人影，不待沈青仔细观察，那光团似有灵性，一跃而起，冲向沈青的身体。

仿佛被雾气穿过般，沈青没有任何感觉，哪怕是她五感神识远超一般筑基修士，也无法察觉到任何异常。

来不及更细致的思考，祭台寸寸崩塌，其间一缕玄黄气，不由分说便冲入了沈青丹田中，如盘龙环绕在魔丹周身，经过丹田，原本呈五行之色的灵气，渐渐暗淡下来，隐约分出黑白二气。

混沌气，若有明悟，然而沈青尚来不及感受着天降馅饼的欢喜，她的全身气血忽而被迫调动起来。

沈青一身修为，一部分由魔丹灌顶，另一部分通过大量吸收人族本源而成，本就底蕴深厚，气血雄浑恍若凶兽，此刻竟也抵不住气血的消散速度。

不，不该说消散，沈青明显感知到全身气血正不断涌入自已的子宫之中，仿佛其内有漩涡在不断吞噬着她的气血。

“那光团，是胚胎！”

沈青无力抵抗，正如她当时无法抵御修仙的诱惑，她只得配合着调动着全身气血，许是感受到了沈青的配合，胚胎也开始配合着沈青的节奏。

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那胚胎才像是吃饱了一般，不再吞噬沈青的气血。

一身气血，本就蕴含着身体中的本源精粹，绕是沈青，也不由得有种被榨干的感觉，她此时模样十分狼狈，俏脸发白，柔顺的青丝光泽暗淡，细看，有不少银发混杂其间。

这就让沈青心里一阵难受，她对于自身美丽的追求，本就更甚常人，一路来，多有注重保养，真是天不遂人愿。

心中整理一番目前的情况，沈青心中有了笃定的猜测。

这秘境必定和那赠与自已仙缘的红衣女子有关，也许是算到了后世的这场灵气复苏，于是安排了此等后手。

最好的打算就是，那红衣女子，打算借自已来孕育这个新生命，就是不知，这是红衣女子本身，还是和她有着某种联系。

应当不会有去母留子这般操作吧，沈青不禁想到了最坏的情况，而仿佛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沈青感觉腹部有一股暖意散向全身。

“多思无益，我本该死在那个山谷，亦或者平凡庸碌一生，胆颤心惊而孤独终老，哪里能想到我也会有肆意玩弄他人生命的时候”，沈青调整着自已的呼吸，尽力平复起自已的心情。

沉默良久，沈青朝着空气开始了自言自语，似是在说服自已，也是在自我感慨：

“原本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出身和阶层的局限，而在意识到自已的才能有限，心志远不如同龄人成熟和坚强后，更是打算浑浑噩噩的一人过活，只当看世间繁华戏一场的过客。”

“现在好啊，快活！不需背负凡人的种种枷锁，不需要循规蹈矩，啊，还不需要背负那更像合法赌博的贷款，哈哈，压上半生的生命安全、身体康健、家庭和睦、社会和谐，只为了缥缈的念想，哈哈哈哈……”

“我是修士啊！我再也不是过去的我了！”

“我该知足了！”

“我是高兴的啊，哪怕作为棋子的我也不再是世间庸庸碌碌的常数，如今，我是变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寂的空间里，沈青放肆的纵情欢笑。

喜悦，庆幸，些微惶恐，少许不安……

因果，更是代价，一旦凡人与修士扯上关系，就必定要付出代价。

成为一位母亲，这代价多么轻微啊！

这样看来，无论当日是谁遇到了红衣女子，最终的命运轨迹都不会有任何差别。

只是，是我啊！

沈青开怀大笑，“是我啊！”

她并不讨厌孩子，相反，非常喜欢，但是之前的条件并不允许她仅凭情怀养育陪伴孩子安顺无忧长大。

“修士们，来成为我的食物吧！”

来供养我吧！

来供养我的孩子吧！

沈青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这方空间，旋即露出了温和的笑。

生命，属于我的生命，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