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高高在上的神祗，木然的俯瞰着蚂蚁一般的芸芸众生。

杨旭明看它的时候，佛尊也在看杨旭明。

双方对视了数秒，佛堂里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那叹息声，似乎就在杨旭明身前，又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带着悠远的回声，无法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但是杨旭明很清楚，发出这声叹息的，便是眼前的佛像。

“冤冤相报何时了……杨施主，你为何要执着于过去的仇怨呢？”

“你恋人的小姑，她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悔恨交加。”

“并且她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哪怕死后也无法安息、仍旧遭受无尽的痛苦。”

“现在的她，已经是最可怜最卑微的末位了，你仍不愿宽恕她吗？”

杨旭明冷冷的看着这尊佛像，说道，“宽恕它？如果我不宽恕它，是不是就不能走出这个佛堂了？”

佛像发出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许多悔恨的事，都会犯许多的错误。”

“甚至有许多错误是绝对不能犯、会让人一生悔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永不犯错。”

“你不也亲眼见到了自己这一生最悔恨的事吗？”

“思己及人，你为什么不原谅这位可怜的妇人，赐予她解脱呢？”

“杀戮，并不会带来安宁，只会带来仇恨。”

“你应该能理解的。”

佛像的低语，让杨旭明冷哼了一声，“理解？没错，我很理解！”

“我再次见到了我这一生中最为悔恨的光景，我亲眼见到了李子从我眼前再次离去。”

“而我最悔恨的是，当时我为什么没有拦下她。”

“我竟然低估了她父母的愚蠢、低估了她亲戚的恶毒程度，我原以为她面临的最严重的局面、最多不过是被禁足。”

“我原以为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她父母，不可能真的伤害她。”

“但是我发现我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这就是我这一生中最为悔恨的事！”

“而现在，我就是在弥补我当时犯下的错误！”

“我无法履行约定，无法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拯救她，但最起码我可以在她死后给她应得的公道！”

“我要让所有害死她的人血债血偿！”

杨旭明寒声道，“而这份公道，就从眼前的这个伥鬼开始！”

“这就是我的悔过！这就是我的理解！”

杨旭明的低吼，在小小的佛堂里传开了。

他身前的伥鬼，更加惶恐绝望的看着他，那满是血污的狰狞丑脸上，满是畏惧。

而佛像沉默了半响，最后，佛堂中才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修罗……你走在以怨报怨的修罗之道上。”

“你的内心，已经完全被仇恨所扭曲。”

“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慈悲和怜悯。”

“你有的，只有燃烧的怨恨之火和足以扭曲灵魂的仇恨。”

“但终有一天，这怨恨的火也会烧灭你，让你永远无法超脱……你真的要迎接那种的结局吗？”

杨旭明冷哼了道，“关你屁事！你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你真以为自己是佛了？”

“隐藏在这种阴森黑暗的角落里，一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孤魂野鬼，有种出来啊！你要保这个伥鬼，那就出来弄死我啊！弄死我了，这个伥鬼就安全了。”

杨旭明的挑衅，让佛像叹息了一声。

佛堂里，再次回荡那种悲悯的叹息。

“佛见三千破，渡生斩罪……但可惜，我没有资格审判你。”

“你可以选择不原谅宽恕这个可悲的老妇人，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权力。”

“但是你若真杀了她，你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这个小村里，所有的一切全都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黑与白的交界，善与恶的轮回，一切都维持在最脆弱的那个平衡点上。”

“你这过于强烈的怨恨与仇恨，若是完全倾泻出来，必将摧毁这脆弱的平衡。”

“届时，黑暗安全笼罩这个世界，恶念会再次降临这个小村、淹没一切。”

“在这个村中的一切，全都不得超脱。”

“这其中，包括你，也包括你身后的那位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