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本宫腿麻了,劳烦二皇子过来搭把手】
翌日!
京城!
苏锦遥身着皇太子礼制的玄衣纁裳冕服,率领着满朝文武伪官,早早就等候在了宫门口,翘首以盼。
虽然他有心想直接穿象征帝王的十二章纹衮冕,但到底没那个胆子,只偷偷在冠冕上多加了一旒一章,以示区别。
反正也没两日了。
只要云顼同意结盟,他就有了强有力的后援,量狗皇帝也不敢再让人攻城。
到时他再瞅准时机,整合大军,将其一网打尽,这江山,就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当然,在事成之前,他还是不敢大意的。
所以今日护卫在左右的,皆是他的心腹死士。
加上专门从城门调过来的五千精锐,再外围,还有被强迫出来观瞻的百姓,狗皇帝便是想暗算他,也得掂量掂量。
“报——”
一名身着铠甲的传信士兵越过层层百姓,在靠近宫门之时,飞快的跳下了马,单膝跪地。
“启禀殿下,大楚使臣已经进城,大约再有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苏锦瑶心中大喜,但还是谨慎的问,“他们入城之后,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防。
尤其是云顼和苏倾暖的关系还不一般,若他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那就糟了。
传信士兵连忙道,“回殿下,一切正常。”
倒是中途他可能有些眼花,发现使臣中间那顶轿子的帘子,忽而无风自动了一下。
他心中嘀咕,这不算什么异常吧?
听到这里,周围陪同的众伪官,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担心了一夜,就怕大楚那位太子殿下会临时改变主意,转而去找皇上谈判,陷他们于被动。
如今使臣终于进了城,那可就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相比之下,苏锦遥倒是淡定许多,“好,继续探,继续报。”
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可他心里,比谁都激动。
云顼一日不入城,他便担心一日。
如今在战时,情势随时可变,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为了今日的双方会面,他昨夜特地派了探子出去。
得知勤王军不仅没有攻城的迹象,反而因为苏文渊和顾祺将帅不和,还向后撤退了十里出去,他心中大定。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安排了两万人,埋伏在了勤王军撤退的方向,一旦发现敌军,就地伏击,势必不能让其阻止他们谈判。
好在,一切尽在掌握。
此时此刻,听到大楚使者近在咫尺,他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
看吧,连老天都要帮着他。
他不仅要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还要让狗皇帝和苏锦逸付出血的代价,以报母妃无辜惨死之仇。
只要云顼承诺支持他,帮着他铲除阻碍,他什么都可以给,金钱美人,奇珍异宝,甚至可以将边关十镇送予他。
包括苏倾暖那个小贱人。
反正以后他统一了天下,不管人还是财宝,都又会回到他的手里。
到时候还不是任他处置?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视线的尽头,终于出现的了大楚的使臣队伍。
所有人的神情,不约而同松懈下来。
稳了。
使臣队伍很快来到了宫门口。
高头大马之上,赫然是身着官服,精神奕奕的大楚官员。
一名器宇轩昂的紫袍文官首先下了马,上前微一拱手,不卑不亢道:
“二皇子,本官乃大楚礼部尚书霍高义,奉命出使江夏,商谈两国战后事宜。”
他说话的功夫,身后的官员,也纷纷下了马。
苏锦遥假笑着道了声好,末了试探问道,“可有符信在?”
不是他怀疑,这个节骨眼,谁知道这使臣是真是假。
毕竟包括他在内,在场所有人,都不曾见过大楚的这些高官。
还是小心一点好。
对于他的谨慎,霍高义也没说什么,只爽快的拿出符信,递了过去。
“请过目。”
苏锦遥接过,垂眸快速翻看了两下,终于彻底放心。
他将符信重新还给霍高义,和煦朗笑,“欢迎霍大人,以及各位大人到我江夏。”
顿了一顿,他状似无意的问,“听说贵国的云顼太子也一并来了,我等仰慕云太子的天资风采已久,不知可否有幸一见?”
之所以如此客气,皆是因为他现在有求于大楚,深怕云顼不愿见他,只派个礼部尚书来搪塞。
他要的是支持,可不是什么和谈。
霍高义一脸正色,“舟车劳顿,太子殿下还在马车里小憩。”
他的话说完,站在后面的大楚官员便自动让开,露出了中间庄重奢华的黑色马车。
从外形看,正是太子规制。
神情冷漠的车夫自马车上跳了下来,却没有撩开车帘,而是乖顺的站在一边。
而马车上的人,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见状,苏锦遥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这排场,摆的可够足的。
“两国相见,云太子这样的礼节,恐怕不大合适吧?”
虽然心里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可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语气已不复方才的亲和友好。
这个下马威,他记下了。
“怎么不合适?”
霍高义露出了狐狸一般的微笑,只是笑容中,却沁了十分冷意。
“贵国主动挑起战争,破坏了双方百年友好,我们殿下为了两国能够重新坐下来和谈,呕心沥血无数日夜,披星戴月的赶到贵国。”
“却不想又遭逢贵国变乱,不仅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日日还要担心自身安危。”
“贵国的待客之道,着实是让人心寒。”
他傲然的扬起了头,施舍般的看向他。
“如今殿下愿意不计前嫌,给二皇子你一个机会,选择冒险入京,也希望二皇子能够拿出足够的诚意,以安我大楚臣民之心。”
对这个挑起战争的元凶,他着实是没什么好感,恨不得当场骂他个狗血喷头。
所以尽管知道这次行动有风险,他还是拒绝了让别人代替,亲自来了。
或者可以说,今日的出使队伍,只有他一个人,是正儿八经的大楚使臣。
苏锦遥神情愈发难看,不由低声出言威胁,“霍大人,这里可是江夏。”
当着如此多臣民落他的面子,就不怕他一刀宰了他?
不就是区区一个礼部尚书?
狂什么狂?
霍高义嗤了一声,“本官当然知道。”
“所以,二皇子,你还要不要继续和谈?”
言下之意,他想得到大楚支持,就只能屈服。
苏锦遥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没想到,云顼竟这般不给他面子。
真是好得很。
其他伪官都噤若寒蝉,不知好好的一场会面,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而离的较远的百姓,因为听不清二人的对话,所以还在垫着脚抻着脖子往这边看。
瞧出苏锦遥的愤怒,霍高义脸上已没有了笑意,义正辞严道:
“二皇子,主动送信约我们入城的是你,如今反复无常的也是你,你若有什么疑虑,不妨将这和谈的时间改上一改,我们重新再约?”
“或者——”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我们殿下说了,去吕城,也是一样的。”
江夏皇,如今正驻扎在吕城。
果然,一听吕城,苏锦遥登时便急了,连忙赔上了笑脸。
“霍大人误会了,本殿只是想着,待会儿该如何盛宴款待,方不辜负几位远道而来。”
云顼若敢不答应他的条件,他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京城。
“接风的事容后再说。”
霍高义侧身让开,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似笑非笑。
“那就劳烦二皇子,去将我们殿下请下来吧!”
其他大楚官员也配合的让开道。
苏锦瑶脸色一变,倏地捏紧了拳头。
大家都是皇子,凭什么云顼可以这么目中无人?
就因为他从出生,就被册封了太子?
可他马上就要继位,如今也可以算作是储君,同他不相上下。
他怎么敢?
只是嗓子里有无数驳斥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神情几经变化,他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平静的走了过去。
站在尊贵无双的马车前,他深吸一口气,扯着唇角摆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向前拱了拱手。
“江夏苏锦遥,恳请云太子屈尊下车,回宫一叙。”
来日方长,他会让云顼为他今日的傲慢,付出代价。
宫门前的众伪臣一脸羞愧,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虽然场面不大好看,可谁让他们是过错一方,还有求人人家?
只要达到目的,忍忍就过去了。
而远处的老百姓,虽然听不清苏锦遥的话,但见他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对其厌恶憎恨更甚。
都是这个二皇子,先是挑唆皇上发动了对大楚的战争,令边关守军死伤无数。
如今又做了乱臣贼子,不仅封锁宫门不让百姓进出,还派兵到处乱抓壮丁守城,搜刮民脂民膏。
最后,他还不要脸的美名其曰同仇敌忾,共御外敌。
如今,看着他一改往日的高高在上,对着大楚使臣摇尾乞怜,真是令人作呕。
城外的王师,什么时候能打进来?
甚至很多人心里,恨不得大楚能代替他们手刃这个逆贼,还他们自由。
苏锦遥当然不知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他只知道,云顼没有回应。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这般低声下气,还不够?
他心头冒火,刚要发作,却听马车里忽而传出一声轻笑,“本宫腿麻了,劳烦二皇子过来搭把手。”
声音压的很低很沉,若非他离得近,根本听不清。
很多年前,苏锦遥是见过云顼的。
对他独特的声音,也还记得一二。
似乎同马车里的,并无二致。
他冷笑一声,忍不住嘲讽,“云太子果然身娇玉贵。”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都到这份上了,再大的羞辱,他也能忍。
大丈夫,能屈能伸。
只是他的手刚触到车帘,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生。
【第817章或许,她是被送回了暖福宫?】
一只白净如玉的手,忽而自帘内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顺势一拉,他整个人便不由自主扑向车厢。
苏锦遥脸色瞬变,下意识使出千斤坠,想卸掉对方的力道。
哪成想,对方好似猜出了他的打算一般,另一手隔着车帘,运足内力,十成十的印上了他的胸膛。
他尚来不及闭气抵挡,便只觉一股大力穿透心脏,将他重重击飞了出去。
甚至于,那人在松手的一刻,还顺便折断了他的手腕。
苏锦遥狼狈的撞向了后面的宫墙,又跌落在地上。
他仰躺着,只觉体内脏腑剧痛如刀割,数不尽的鲜血,自口中耳内喷涌而出。
模糊的视线中,一道飘逸如仙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他的上方。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漆如玄墨的眼眸中浮起冷星点点,不含一丝感情。
他一手托着黄灿灿的圣旨,含了内力的声音沉沉响起,直绵延传出数里。
连站在远处,亲眼目睹了这场变故的百姓,也都听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天乩楼奉命诛杀乱臣贼子苏锦遥,若有反抗,当场格杀。”
几乎就在苏锦遥遇袭的同时,使臣队伍里除了霍高义以外的所有人,仿佛约好一般,迅速出手,将苏锦遥身边的亲信卫兵,都杀了个干净。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地上早已多了几百具尸体。
霍高义见这里已经没他的事,便趁乱火速躲到了轿子里。
他倒不是怕死,毕竟这么多高手在身边,安全的很。
只是接下来都是江夏人自己的恩怨,他一个大楚人站在这里,难免会引起误会,所以还是躲起来的好。
好可怕的身手。
一帮伪臣面露惊惧,身子不由自主抖成了筛糠。
往日被苏锦瑶誉为精锐,专门从城门调过来以防万一的士兵们,更是不知所措。
因为他们发现,从游击到统领,都已在刚才,无一遗漏的死在了这帮人手上。
更让他们惊慌的是,等他们回过神,自己早已被团团包围起来。
围着他们的,正是之前还和他们同仇敌忾,言辞凿凿苟富贵勿相忘的京师三军。
而观看了整个过程的老百姓,则是被突如其来的杀戮吓傻了眼,几乎都忘了反应。
“报——”
一道含着惊恐的声音,由远而至。
“二殿下,不好了,城门已被攻破——了。”
报信的士兵刚刚赶到,便看到了宫门口让人胆寒的一幕。
得!
不用报了。
苏锦遥刚刚缓过一口气,猛不防听到城门失守的消息,当下喉咙里又是一股血涌出来。
他痛苦的咳了半日,终于有力气盯着眼前的人,勉强问出三个字。
“你——是谁?”
目光阴狠,几乎要将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不该是这样的。
轿子里的不是云顼,而是狗皇帝找来暗算他的杀手。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狗皇帝会玩阴的。
可他自信功夫不弱,想着即便发现不对,也是能抵挡一二,及时撤回来的。
没成想,这个人只用了一招,就重创了他。
刚刚他好像听见,他说什么天乩——
天乩楼?
他的眼神倏然变得震惊起来。
“吾乃天乩楼主!”
那人依旧没收回内力,声音如玉珠般琅琅传了出去。
“奉皇命假扮作大楚使臣,助勤王军收服京师。”
仿佛是在配合他的话一般,那些假扮大楚官员的人,纷纷利落解下了身上繁复的官服,露出了月牙缎的长袍锦带。
个个宛如尘世之外的谪仙公子,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众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副打扮,确定是来杀人,而不是参加什么宴会?
天乩楼主垂眸,淡淡看向苏锦遥,惊如天人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陈述事实一般。
“瑞王殿下已率军入城,你——败了!”
败的彻彻底底。
听到败这个字,苏锦遥大受刺激,再也坚持不住,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没几下就不甘的咽了气。
弥留之际,他终于明白,从一开始,这天乩楼主就是下了死手,没打算让他活的。
只是,为什么,他会在闭眼的那一刻,察觉出他有些莫名的熟悉。
可惜,无人知道苏锦遥临终之时,还有这么多想法。
看到他死了,那些原本效忠他的士兵如失去主心骨一般,纷纷放下了兵器,匍匐着跪在地上,任由发落。
至于一众被苏锦瑶新册封的伪官,本就是些酒囊饭袋,此刻更是吓傻了眼,有的甚至还想趁着混乱逃跑。
不出意料的,被及时赶到的勤王军抓了个现行。
入城后,苏文渊一面迅速派兵控制了城内各紧要之处,一面亲自登台安抚百姓,捉拿盗贼,制止冲突,还勒令相关人等,立即归还侵占的房屋田产,大程度上杜绝了有人浑水摸鱼。
京城的治安很快得以恢复。
一系列公正严明的举措,让苏文渊的威望,在短时间内达到最高。
京城世家百姓,无一不对其称颂。
当然,大声喊冤的也不少。
虽只有短短十多日,苏锦遥却将京城折腾的乱七八糟。
朝廷原本的政令大多被废除,三省六部文书积压成堆,刑部大理寺监牢人满为患……
更有一些眼皮子浅的小世家,因为之前给苏锦遥交过投名状,担心朝廷事后清算,便趁乱挑唆抹黑,将罪名归咎于朝廷之前的盐铁粮改制……
而最让人气愤的,便是苏锦遥提拔了一大批古家子弟。
这些人胸无点墨,却狐假虎威,强取豪夺,欺压百姓,干了许多人神共愤之事。
对于除了古家以外的三大世家,苏锦瑶许是有所顾忌,没有赶尽杀绝,只是以府为牢,派了官兵把守,禁止其外出。
总之,经此一事,京城元气大伤,各方面百废待兴,急需恢复正常。
苏文渊却并未插手这些政事。
留下顾怿守城后,他就亲自动身去了吕城,迎接圣驾回宫。
不贪名,不越权,度把握的刚刚好。
……
苏倾暖和云顼是藏在马车里进城的,并趁着苏锦遥在宫门口亲自迎接“大楚使臣”的功夫,顺利潜入了皇宫。
宫内巡逻的侍卫比往常少了许多,防守极为松懈。
她猜测,苏锦瑶应该是将大部分人都调去了宫门口。
这也说明对于今日的会面,他其实也是心怀忐忑的,深怕出了什么意外。
只可惜,天乩楼主亲自出手,他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一路上,到处都是兵甲扰过的痕迹,许多宫墙上甚至还有斑驳的血痕。
很显然,这里也曾有过杀戮。
路过的宫人都是行迹匆匆,目不斜视,想来已经见怪不怪。
苏倾暖不免有些担心。
只希望如桑悔道长所言,寒儿还好好的在翠秀宫。
她身形快速在宫内穿梭,许多宫人只感觉一阵风吹过,甚至连残影都不曾瞧见。
当然不会怀疑是有人经过。
云顼紧随其后。
很快,他们便到了翠秀宫。
同宫内其他地方的狼藉不同,翠秀宫一切如常。
只是安静的可怕。
二人进来许久,竟没碰到一个会功夫的人。
准确的说,是没碰到一个人。
甚至连宫人都没有。
一宫之主的龚太妃,也是踪迹全无。
整个翠秀宫死寂沉沉,更像是一座毫无人气的冷宫。
真正的冷宫。
这让做好准备大打一场的苏倾暖,多少有些意外。
难不成,一整个宫的人,都和初凌渺跑了?
对于龚太妃,她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知她在后宫很低调,鲜少同人往来。
与初回江夏的她,就更没什么交集了。
倒是前朝的龚大学士,一直以来蹦跶的有些活跃。
而如今,龚大学士在松子山被砍了头,而龚太妃,竟也一并失踪了。
“我们去地下那个暗宫看看。”
她拉了拉云顼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寒儿或许还在那里。”
原本她以为,桑悔道长是和龚太妃达成了什么协议,换下了寒儿。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难不成,桑悔道长真的在骗她?
云顼揽过她的腰身,直接从主殿窗户飞出,进入了旁边的东耳房。
暗道的机关,是一尊白瓷彩釉梅花瓶,他们没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
黑黢黢的洞口之下,赫然是一段深不见底的阶梯。
比他们之前见过的暗道都要深。
云顼眼眸轻扫,见里面没有光亮透出,便甩了一颗石子进去。
一连串敲打阶面的叮咚声,有节奏的由近及远传出,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整个过程,并无什么机关启动,也无高手埋伏的气息出现。
根据石子的动静,云顼很快判断出了暗宫的深浅。
他给了苏倾暖一个眼神,然后率先向下一跃,整个身影便消失在了洞口。
苏倾暖紧随其后。
台阶虽然修的够长够深,但二人俱是用了轻功,所以不过几个瞬间,便到了暗宫最底处。
落地的一刹那,苏倾暖便大致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陈设布置,同地上普通的宫院差不多,但要精巧许多。
脚下零零落落掉着不少暗器,她猜测,应是之前有人闯进来,不小心触动了机关。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桑悔道长。
因为墙上的机关,都已被毁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残留的痕迹。
她忽而吸了吸鼻子。
有什么味道,似乎自里面传了出来。
淡而若无。
“是血腥味。”
云顼向她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里面有情况。
顾不得多想,苏倾暖连忙顺着味道的方向飞掠而去。
云顼立即追上。
随着往里走,鼻端的血腥味更加浓重。
闻之欲呕。
苏倾暖的脚步越来越快,心底越来越不安。
直到,在最靠里的一间宫室。
她倏然顿住脚步,怔愣的看着前面,令人震惊的一幕。
云顼已经打亮了火折子。
目之所及,愈加清晰可见。
不大的宫室内,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大多都身着宫女和内侍的服饰,也有一些是侍卫装扮。
他们的致命伤,都在脖子上。
细而短的划痕,一击毙命。
大部分人的神情都很平静,显然是对方身手太高,他们来不及反应,就已被杀死。
除了,一具更为华丽的年老宫装女子。
她的眼神充满惊恐,与不敢置信。
正是失踪的龚太妃。
苏倾暖只感觉整颗心都在砰砰乱跳,仿佛马上就要从胸腔跳出来。
她立即就要冲上去。
云顼及时出手拉住了她。
他走上前,蹲下身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那些尸体,这才确定的向她摇头,“放心吧,寒儿不在这里。”
随着他的动作,苏倾暖也看到了,里面的确没有小孩子的尸体。
她心里默默松口气。
没有寒儿就好。
只是,她眸光重新扫向那些尸体,透着几分怅然。
希望这些尸体里面,没有无辜之人吧!
“伤口细而小,不排除是拂尘所为。”
云顼走回来,嗓音含了几分冰冷,“应该是桑悔的手笔。”
至于初凌渺,只怕早已逃之夭夭。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苏倾暖轻轻叹气。
没找到寒儿,她只能先回暖福宫,再从长计议了。
希望青墨他们一切安好。
看出她的担心,云顼凝眉,“桑悔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这个时候,他还不至于骗我们,所以寒儿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是我们没想到的。”
顿了顿,他似有所悟,“或许,她是被送回了暖福宫,也说不定?”
一听此言,苏倾暖思绪顿时明朗起来,当下便拉着他便出了暗宫,匆匆向暖福宫飞去。
因为急着知道里面的情况,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嬷嬷开门,便足尖轻点过高墙,飞掠入院内。
只是脚步刚一落地,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第818章青墨不对劲】
静!
太静了!
现在不过巳正时分,连晌午都不到,不论是屋内侍奉的宫女,还是院子里看守的嬷嬷,包括四周执勤的侍卫,乃至打扫庭院侍弄花草的公公,都不该是踪影全无。
更遑论,暗中应该还有不少御卫隐藏。
可现在,院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的气息都没有。
草绿花红,春光正好!
她身上却阵阵发冷,几乎不敢再往里走。
她怕,怕看到和翠秀宫相同的一幕。
察觉出她的不安,云顼墨眸向四周略微一扫,便柔声宽慰,“放心吧,他们应该没事。”
庭院打扫的很干净,墙边的几株矮树也是刚刚修建过,显然是有人在用心打理。
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会有精力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的。
苏倾暖怔愣一瞬,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不是没看到和往常一般无二的院子。
只是前有翠秀宫的惨剧,让她的心境,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
关心则乱。
静下心穿过前院和大堂,直到从两侧的抄手回廊进了内院,她的这种不安感才渐渐消失。
虽说还是没看到人,却终归不似方才冷清。
毕竟周围隐隐传来的呼吸声,瞒不过她和云顼。
正思索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倏地自暗处闪了出来,轻盈的落于她前面。
他先是飞快的看了云顼一眼,然后才向她恭声道,“公主,您回来了!”
墨衣乌发,气质冷凝,自有一股深沉肃杀之感。
只是除了刚开始看云顼的那一眼,他的头便一直低着。
沉默而内敛。
苏倾暖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可还是自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难掩的激动。
云顼在入城之前,便已易容成了青九的模样,此刻并没有多言。
“青墨——”
苏倾暖心中大定,连语气都轻松不少,“其他人呢?”
怎么她回来了,几个丫头都不露面?
还有江夏皇派给她的那些宫人,也没看见一个。
青墨迟疑一瞬,这才低声回道,“在后院。”
短暂的卡顿后,他进一步解释。
“这几日宫内不太平,属下怕苏锦瑶趁机袭扰暖福宫,便让所有人每日忙完手上的活计后,都集中到后院,不得乱跑。”
也为了防止有人通敌。
苏倾暖点点头,赞赏的看向他,“你做的很好。”
暖福宫占地颇大,其内更是楼台错落,花木掩映。
这些人若分散各处,的确容易为人所趁。
毕竟对于苏锦瑶来说,她可是皇兄的人,是实打实的东宫派系。
明着因为各种原因,他不会直接动手杀人,但暗地里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却未必不会使。
“公主将护卫暖福宫的任务交给属下,属下怎能辜负公主的信任。”
青墨垂眸,极好的掩去了眸底的神情,自然而然的接口。
“公主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疲乏,不如先回房歇息,属下这就去后院,将宫人都唤过来侍候。”
语气恭顺,却又不自觉隐了几分关切在其中。
苏倾暖淡笑,含了几分不明的意味,“几日不见,你的变化很大。”
这话若是自洛舞芦笙嘴里说出来,哪怕是自青禹口中说出,都没什么奇怪。
可若是青墨,就不大寻常了。
他一向话少,能言简意赅的,绝不会重复赘述。
这么一大段客套话,倒是难为他了。
青墨先是一愣,继而倏然紧张起来。
低垂的眼眸中,浮起一抹复杂难测的情绪。
“公主玩笑了。”
若放在往常,苏倾暖多少也会再多问几句,但此时此刻,她并没有什么心情。
“寒儿回来了么?”
如果连暖福宫都没有的话——
“公主放心,寒小姐已平安无事,如今正在偏殿歇息。”
青墨迅速调整好神情,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可能是连日来折腾的缘故,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都在睡着……”
苏倾暖在听到偏殿两个字后,便飞身掠了过去。
当然,青墨后面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
寒儿是怎么回来的,她现在没功夫细问。
她只想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
云顼别有深意的瞥了眼青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倾寒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女孩,所以二人都没有跟进去,只站在庭院中等着。
看见寒儿完好无损的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苏倾暖连日里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她坐到床边的杌子上,动作轻柔的为她把了把脉,发现除了虚弱一些,没有别的问题,最后一丝担心,这才彻底消失。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心疼。
她看上去很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似的。
身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经过这一番折腾,又瘦了好多。
而且,她虽然是睡着的,可眉头却紧紧皱着,显然是极不踏实。
她轻轻握住她小小的手,压低嗓音温柔的安抚,“寒儿别怕,有姐姐在。”
是她没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么多罪。
一想到此,她就自责不已,恨不得立即将初凌缈给揪出来,大卸八块。
许是听到了她的话,林倾寒忽的睁开了眼。
眼神懵懂。
苏倾暖以为她醒了,刚要唤她,却见她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姐姐,又睡了过去。
只是身体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
“这小丫头,心还真大。”
她无奈摇头。
真是让人又好笑又心疼。
一旁的漫萧欣慰笑道,“昨日青墨大人将寒小姐从翠秀宫带回来的时候,她镇定的像个小大人,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
“只是临睡觉的时候,才问奴婢您在哪里。”
“奴婢便告诉她,您很快就会回来,她也没多问,一倒头就睡着了。”
她不由感慨,“这大半年来,寒小姐的变化真的挺大的。”
从刚开始的胆小易惊,懵懂不知,到现在的知书识礼,安之若素。
她都是看着过来的。
尤其是这次见面,更让她惊讶不已。
这哪里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该有的从容理智?
苏倾暖眸露赞同,不自觉弯了弯唇,“是啊,寒儿长大了。”
之前在林府的时候,她终日被关在院子里,几乎不见天日。
又因着长期无人教导,下人极尽苛待,便养成了她敏感谨慎的性子,单纯的更像是四五岁的样子。
自被她接到身边后,她这才慢慢释放了天性,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当然,依旧乖巧懂事的让她心疼。
又坐了一会儿,见寒儿没有醒来的意思,她便叮嘱漫萧在这里看着,先出了偏殿。
离开这么多日,她还有些疑问没弄明白。
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云顼温声问,“没事吧?”
为防止隔墙有耳,他并未多说别的。
“恩,没受伤,就是困得很,还在睡,漫萧在里面看着。”
苏倾暖含笑答了一句。
她边往主殿方向走,边吩咐青墨,“让她们都回来吧,我有话要问。”
顿了一顿,她又补充,“还有你,也进来。”
江夏皇给她的一众宫人并非她的心腹,所以她说的其他人,只是指从大楚带过来的洛舞和芦笙,还有红棉和红柳。
青墨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青墨什么都没问,只应了一声,便向后院飞掠而去。
深深看了眼他消失的方向,苏倾暖眸光闪了闪,这才疾步进了主殿。
果然如云顼所说,屋内陈设如旧,光净似新,一看就是有人经常在打扫。
只是空荡荡的,让人有些不习惯。
她解下披风,走到桌边沏了两盏茶。
茶温不烫不凉,刚刚好。
她将一盏递于云顼,然后执起另一盏,轻轻抿了一口,这才轻皱眉头,看向他。
“阿顼,青墨不对劲。”
【第819章交给我处理】
其实这个疑问,最近一直在她心里萦绕。
青墨跟着她的时间不算短,她自信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虽然可能不是全部,但至少也有个七七八八。
可自从来了江夏,准确的说是出了大楚之后,他便开始让她琢磨不透。
因着前世的缘故,还因为青墨是云顼派到她身边的第一个御卫,所以她对青墨,总是要比对别人,多出几分信任和亲切,还有愧疚。
即便重生这件事有可能是假的,可她有种直觉,前世的那些经历,未必就真的没有存在过。
可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倒不是说怀疑青墨。
他的忠心,她从不质疑。
只是如今的他,好似少了几分坦诚。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踏实。
云顼接过茶盏,漆黑的墨眸中噙出一抹宠溺的笑意,状似无意的问,“怎么了,用着不顺手?”
“倒也不是。”
苏倾暖连忙摇头,“只是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虽然之前她说过,他若不愿提及,她也不会主动问起。
但万一,他是真的遇到了麻烦,需要她帮助呢?
“青墨是个逞强的性子,我是怕他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但又闷着不告诉我们,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举动。”
她越想,就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青墨没有家人,同上官兴也是初初认识,不可能是感情上的事。
那么,便只有初凌波这条线索了。
难不成,是御圣殿的人找上了他,为难他了?
云顼有些酸,连带着眸底的笑容都淡了不少,“你倒是了解他。”
还这么关心他。
他都没这待遇。
苏倾暖怔愣一瞬,待瞧见他一脸吃味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
她顿时哭笑不得,“阿顼,你想什么呢。”
见他还是郁郁不说话,摆明了是在等着她哄。
她只得起身走过去。
因为云顼是坐着的,她便俯下身,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让他微微仰头,同她对视。
素来浩瀚如星辰般的瞳仁中,浮起几分肉眼可见的失落与委屈。
就好似,她做了什么负心事一般。
她心下好笑,当即便捧起他白皙滑腻的脸庞,在那两片淡红的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点到即止。
“怎么样,现在还生气吗?”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云顼竟这般孩子气。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云顼的瞳孔骤然深邃起来。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一把扯过她,将她扣在了腿上。
他单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头,然后缓缓俯身,靠近那张明艳万分的小脸。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可闻。
姿势暧昧又挑逗。
云顼很少对她做出这般强势的动作。
尤其是他今日还着了平时甚少穿的玄青长袍,乌发一丝不苟的被绑成发髻,端的是冷峻利落。
他线条完美的下巴微收,垂眸深深看着她,绝世出尘的五官,在清冷气质的映托下,愣是透出几分锋芒凌厉之感。
如果能忽略,他眸底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温柔的话。
苏倾暖看的有些呆,明艳的脸颊飞快透出两朵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