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大清早,沈风推开卧房的窗户,看到李充和贾淮在庭院里忙活。
李充从腰间取下一条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柳枝,插在门上。
柳枝倒向东南方,贾淮便从屋子里端出一张桌案,上面摆放着一碗煮熟的豆糜。
李充用筷子搅开了覆在豆糜上的油膏。和豆糜一起的,还有一坛酒、两道菜。
他们把桌案放在柳枝倒向的东南,将一双筷子插在豆糜上,便算是完成了门户祭祀。
远远的,沈风看到一道豆大的身影正朝行云阁走来。
他默默关上窗,用冷水进行过洗漱,转到书房里,煮上茶。
水烧开时,贾淮刚好上来禀告,说是刺史大人前来拜访。
沈风让贾淮把人带过来,陈木身穿官服,刚进门,沈风就连续抿了两下嘴,强行把上浮的笑意压下去。
陈木在冯府被打得狠了,鼻青眼肿无法见人,所以,他选择厚涂脂粉,去遮挡脸上的伤痕。
在这里,男子涂抹脂粉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文人雅士们,甚至以此为美……只是,陈木涂得太厚,一说话脂粉就有脱落的迹象,画面实在好笑!
沈风抬了一下手,示意陈木落座。
陈木坐在常坐的位置上,态度拘谨。
沈风不急着问话,先行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陈木,陈木受宠若惊地接了,另一杯则是留给自己。
“陈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尊上……”
沈风抬手阻止:
“我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陈木立即改口:
“小仙长,符褚仙君庙昨夜被一场大火烧毁,下官正要前往查看。此案牵扯较多,一时半刻很难脱身,故,先行前来向小仙长请安。”
沈风抿了一口茶,问:
“牵扯较多?”
这想来也是仙君庙起火,无人去救的原因。
果然,陈木回答:
“已故淮阳王的长孙和士达与冯程斗鸡,双方玩得兴起,都下了大注!原本这二人有些龃龉,只是没有拿到明面上说。和士达向符褚仙君祈求获胜,却还是输了,被冯程大加嘲讽,一怒之下抓走庙祝,火焚符褚仙君庙!”
陈木说得很简单,沈风知道,这中间一定有很多曲折。
他原本的计划里,只是借着冯程进一步宣扬善元仙君的厉害。
这不算难,因为很多人见过冯程前去拜会善元仙君。
只要唐彩适当引导,再使用道具暗中协助冯程舞弊,想要赢,是很轻松的……
出乎意料的是,唐彩竟能做到这一步!
沈风心中大为惊喜,面上却半点不显。
与陈木喝完一盏茶,沈风才说:
“去吧。”
稍作思索,沈风又补了一句:
“仙君庙门口有一块巨石,在那附近有一块被小石头压住的眼球,悄悄替我拿回来。”
陈木应下,告辞离去。
陈木离开后,沈风又唤来贾淮,吩咐:
“去找崔道恒,他应该是回小院了。告诉他不需要再回仙君庙那边了……替他置办间房舍,备好一年四季换洗的衣物,告诉他,契约结束,之后我会派人去给他送些粮食。剩下的给大家做元宵节奖赏。”
沈风取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扔给贾淮。
贾淮接了,连声应下,刚转身,又被沈风叫住。
沈风拿过纸笔,用灵蛇文简单写了一张纸条,从当铺里抓出另一只稍小的钱袋,一并交给贾淮:
“让李充去贺安药局,留个信给苏槐或者桑岑。再去置办些猜灯谜之类的物件。今夜没有宵禁,便让他去西市摆个灯谜摊位。”
贾淮一一应下,在一连串稳健的脚步声里下得楼去。
沈风缓缓躺倒在榻上,发出长叹:
“有明吉在附近,进出更加不便了……”
他从当铺里调出陈木的契约,触碰命运碎片凝结的光点,一幅画面在眼前展开。
陈木坐在马车里,掀起车旁的小帘,伴随马蹄的哒哒声望向街道一旁。
马车穿越正在挂起漂亮灯笼的西市,街上的人们忙忙碌碌。
卖酒溲饼的摊主忙活着搬运酒坛子;贩卖羊羹的店家用长杆挑起羊头当幌子;卖艺的老汉带着半大孩子把道具箱里的东西点了又点……
穿过西市,经过一座佛寺,再往前走,路边有一座小小的庙,门口蹲着两个道士……
陈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一盏茶的时间,已经从四座庙宇前经过。
直到看见两派信仰不同的人当街互殴,终于忍不住感叹:
“太多的庙宇,太多的修道者……”
他让马车停下,派出手下去分开互殴的双方。
马车再次出发,从一片贫民窟边缘经过,半大的泥孩子在路边站成一排,眼睛直勾勾看向陈木。
车轮向前,泥孩子们就跟着马车走。
陈木终于受不了,没好气地摔下帘子,指挥车夫快些前进!
又过了好一会儿,“嗒嗒”的马蹄声渐渐停下,外面有人说:
“大人,到符褚仙君庙了。”
轿帘掀起,明亮的阳光照进来,陈木抬手遮了一下阳光,才看清不远处的一片废墟。
随从扶着陈木下了马车,陈木稍整衣冠,一步步走到写有“符褚仙君庙”字样的巨石前,发出感慨:
“庙宇已不在,留着此物,又有何用?”
陈木绕着巨石转了一圈,把石头上上下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最后,他扶着巨石,将脚上的鞋子脱下来,抖落里面的异物。
借着穿鞋的举动,他蹲下来,挪开地上一片长而扁的小石头,将压在地上的眼球道具纳入袖笼。
穿好鞋子,陈木抖抖手,喊来手下:
“这符褚仙君庙,是何人捐建?”
手下人立即回答:
“回大人的话,符褚仙君庙建起,是在秦朝。捐建者名叫卢成。”
陈木点点头:
“秦朝?时间久远……卢成的后人何在?”
手下又答:
“大人,卢成已经没有什么后代在了。”
陈木回过头,问他:
“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