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嘿，小伙子看上去很机灵！”
他看到自己一岁时，母亲在路上买了一只有他半张脸那么大的鸡腿，让他抓着慢慢吃。一岁的他在电动车的儿童座椅上穿过林荫路，嘴里不断喊着“妈妈”，母亲极有耐心地一声声应答。
沈风看到初二那年暑假，自己和几个练体育的同学筹划收拾两个收保护费的混混，中午叼着一支小冰棍蹲在苍蝇馆的后门做勘察，遇到一个留短发戴口罩的清瘦男生。
那男生穿了一身黑，拖着黑色大垃圾袋，从苍蝇馆后门往外运送厨余垃圾。他干活很利落，头发似乎是自己剪的，发尾多少有点狗啃的感觉。
沈风那段时间被老爹拽着重温老爹年少时的记忆，看了太多的动作电影，一眼看过去，不免觉得对方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哥们儿，向你打听个事儿。这一带有几个小混混，你见过没？其中一个名叫荀东杰，头发搞得跟被雷劈过一样，整个儿炸开，中间还有两缕染成了黄色。他家就住在这栋楼上。”沈风指着苍蝇馆所在的居民楼，问。
他注意到，对面的杀手哥愣了一下，才开口说话。
“临街有一家大雷棋牌室，你可以去看看。”对方回答。
沈风这才发觉，对面那个说话的，不是杀手哥，是杀手姐。
杀手姐没有多说话，把垃圾扔了，便大步走回后厨……这个行事风格倒是真的有几分冷面杀手的意思……
后来沈风又见过杀手姐几次，每次她都戴着口罩，干起活来手脚飞快！
沈风猜测，杀手姐应该是苍蝇馆老板家的女儿，放暑假帮家里打打下手……
那个暑假，沈风和同学堵了荀东杰几次，对方似乎是得了信，几次沈风都没能堵到人！
甚至到后来，沈风直接蹲在荀东杰家楼下，这小子连家都不回了！
“荀东杰，你个大怂逼！”晚上，沈风一脚踢飞街边的石子，转身就要走。
杀手姐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沈风身后的，她走路居然没什么声音，把沈风吓得魂儿都要飞起来了……
“我知道他在哪儿，也知道他都跟哪些人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去堵他？带我一个。”杀手姐说。
……
沈风在第三方视角看着自己作为人类一点点长大，从爱当大侠的毛头小子到梦想安宁生活的阳光少年，从没心没肺到阴暗多疑。
一场大雨淋湿了他短暂的人生，沈风在窒息感之中睁开眼……
四周昏暗得可怕，沈风在水中沉浮，满脸裂纹的江听雪托着他的腰，惊喜地呼喊他的名字！
“沈风，你醒了！”
沈风仰脸望向天空，雨滴落在他的眼里。
“我后悔了。”沈风说。
“什么？”江听雪面露不解。
沈风左腕佩戴的墨翠瞬间崩解，纷纷坠入湖水，就在这时，无尽的疲倦向沈风袭来，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沈风再次醒来，是在沙发上。
他的呼吸有些困难，浑身发热，低头去看，原来是一只肥硕的大白猫卧在他的胸口，睡得很安逸。
“怪不得我做了那么久噩梦，原来是你小子害的……糟了，我睡过头了！江听雪该下班了！”
沈风挪开大白猫，从沙发上坐起，把毛衣脱了，随手擦去额头的汗水。
没来由的虚空感从心底涌起，让他有些发慌！
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能忘记什么事情呢？
他毕业后就进了一家金融大厂工作，每天很疲惫，但每个月的进账，能让他短暂地原谅在工作中遇到的每一个王八蛋。
江听雪在心内科实习，很累，但依旧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有时间他们就出去走走，去看看山，去品尝评分较高的美食，生活里只有希望。
他能忘记什么呢？
圆滚滚的大白猫伸出爪子勾住沈风的胳膊，懒洋洋地甩了两下尾巴，用一双异瞳打量沈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白猫以前是只流浪猫，被一场大雨困在医院急诊大楼外，江听雪下班遇见，就给带回家来养着……
因为这只猫通体纯白，江听雪给它取名：小雪花。
小雪花在家里住了半年，从瘦骨嶙峋的小可怜蹿升为刁蛮霸道一身横肉的一家之主，沈风总想给它换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它“雪崩”，至少也该是“大暴雪”，几次提议却被否决。
沈风在猫头上胡乱抓了两把，这才看到茶几上摆放着一袋子品相不错的橘子。
看来，江听雪已经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袋子里还有一把手术刀，手术刀旁边的三四只橘子表皮被雕刻了雪花符号、猫头以及卡通人物像！
沈风把手术刀拿出来放在一旁，又取出那几只冰凉的橘子细细端详，厨房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江听雪从厨房走出来，道：
“醒了？火锅汤已经烧上了，我负责洗菜。北边阳台冻着之前买的羊腿，你刨个片吧。”
“好。”沈风应下的同时，起身就往阳台那边走。
沈风抱回羊腿，从冰箱顶上取下切片机切羊肉卷，随口问道：
“你买的橘子上怎么还有雕刻，这是什么吃橘子的新流行吗？”
“哦，医生群里发起了有奖比赛，大家要比雕刻技术。”江听雪的声音有一半被水声隐去。
沈风手里活计不停，心里却空落落的……他似乎真的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心不在焉的？”江听雪从厨房走出来，左手一盘土豆片，右手一盆绿叶菜。
“感觉最近记忆力下滑严重，总是很累。”沈风说。
“用脑太多，加班也太多。”江听雪说。
“没办法，公司乱得很，明明大多是打工的，搞得跟什么九子夺嫡一样整日里明争暗斗……搞业务的同时，还得防备着被爱装深沉的同事上司搞。我有时也挺想离职的。”沈风越说，心里越累。
“真的受不了，就让自己歇一歇，我在科室见过太多把自己累出病来的，再有钱生了病也是要受罪的……现在好多疾病年轻化了。”江听雪转身去端锅。
小雪花又跑过来，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风切羊肉卷。
“你们心内科的排班……我看着都晕，你受得了？”沈风问。
他仔细地把剩下羊腿用保鲜膜包起来，拨开不安分的猫爪子，把羊腿送回到处于零下的北阳台上。
“我还好啊，医生这个职业我初中时就想做，现在还挺开心的。”江听雪把一盘毛肚摆到桌子上，说。
沈风熟练地调制起蘸料，猫在一旁，尾巴一下下扫在他的裤管上，火锅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北阳台的玻璃门上水汽凝结。
疲惫但踏实的生活啊……
“再攒几年钱，财务自由，就可以考虑换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吃吃利息了。你觉得回羡江开一家小型超市怎么样？”沈风忽然问。
“可以先去了解一下流程，一步步安排上。”江听雪笑着回答。
真好啊，很累，但生活里有很多值得盼望的，他能忘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