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上再疼也比不上他心里的疼,他怎么能忘了自己是个大总督呢?打了败仗,敌人肯定都在四处搜寻于他,他要么赶快藏起来,要么就应该抹脖子自杀,怎么能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认尸首呢,真的是糊涂啊!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被俘就是最差最恶劣的结果,因为消息传扬出去,会对朝廷的声望造成巨大打击。
不多一会时间之后,杨文岳还在恼恨不已,忽然听见旁边骑兵的欢呼声停止了,转而用更加热烈的声音在喊“闯王!闯王来了!”
“李自成来了?”
杨文岳从未和李自成见过面,他奋力扭转身子,想看看这个乱了大明江山的贼子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但他徒劳无功,只不过又啃了满嘴的新泥。
“怎能这样对待老先生,好生无礼!来人,快把老先生扶起来,再解去绳索。”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语气中似有不满,应该就是李自成。
眼前的李自成不是朝廷宣传中的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模样,他有一把漂亮的胡子,浓眉大眼的,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俨然是中年帅哥一枚——李自成是陕西米脂县人,米脂的帅哥美女是出了名的多,他身材高大,坐在马背上犹如一座铁塔。
杨文岳细细端详着李自成,事到如今,他本来很慌乱的心脏忽然静了下来,无非就是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不过在死之前,杨文岳还是开口问道:“这是何地?”
“这里是三里铺。”李自成亲自解答。
三里铺在汝宁城以南,距开封也不是太远,杨文岳知道这个地方,看来这是第三次开封解围之战没错了,果然如他担忧的,朝廷军队又是大败一场。
“听说你本来是个驿卒,后来又在甘肃投了边军,你既食君禄,又为何而反叛朝廷?”
杨文岳本来还想问问督师丁启睿的情况,也想知道左良玉的剿援军是不是又临阵逃跑了,不过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又换了问题。可能是看到李自成相貌端正,仪表堂堂,让他心中顿生好感,他很好奇这么一个人,当初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去造反。
崇祯初年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那时候流寇完全就是官兵刷战绩的工具人,几百个官兵追着几万个流寇砍是很寻常的事,凡是挑头的“大王”十个要被打死九个半,比如第一代闯王高迎祥、蝎子块、混十万、大天王……名头越响的人死的越快,总之那时候造反是一件极具风险,也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愚蠢选择。(如果没有清军第五次入塞,李自成、张献忠也肯定活不到现在)
李自成跳下马来,他与杨文岳面对面站着,相视了好一会才开口回答道:“驿站被撤了之后我回乡务农,但旱灾连年,收的粮食养不活自家人,也交不起朝廷的赋税,无奈我只能去借同村文举人的高利贷,到期的时候还不上,被文举人送到了衙门。那文举人贪图我家几亩薄田,先是诓骗我转让田契,不成,便给狱卒使了几个小钱,打算把我弄死在牢狱,幸好侄儿李过来的及时,他带人劫狱把我救了出去,出去后我就回到村里,杀了艾举人一家泄愤,然后和侄儿一起逃到甘肃投了边军。
本以为当兵吃皇粮能够安身,谁想这皇粮也吃不饱,上头军将不但克扣月饷,还专门往饭里倒沙子充份量,崇祯二年鞑子进犯京师,朝廷也调我们前去救援,途经金县(今甘肃榆中),我与同僚向上官王参将请饷,王参将不肯发,反而诬赖我们闹事,要砍脑袋肃军纪……”
说到这里,李自成移开了眼睛看向远处,再接着道:“左右都没有活路,所以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