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与前方光点相撞的一瞬间,韩阅川如同被甩脱的流星锤,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狠狠摔出驾驶座。
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让他的眼神顿时失焦。
思绪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疼痛已经从灵魂里分离,连带着一切声音都像是来自外太空一般虚无。
韩阅川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的四肢连带着身体,都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有一阵强烈的麻意。
柴油从破裂的邮箱汩汩涌出,在深夜沉重的武器里蒸腾起淡色的烟气。
“嘟嘟,嘟嘟——”
韩阅川耳边传来一阵阵的鸣笛。
那熟悉的虫鸣像包裹住他的听觉一般,让他头痛欲裂。
黏腻的鲜血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挤出,混着泥土,汽油,将他所有的意志力击溃。
“咔哒,咔哒,咔哒——”
清脆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韩阅川的睫毛被凝固的血痂粘连,他试图聚焦视线,却只看到眼前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双皮鞋,就这样踩着地上的残骸缓缓走到了韩阅川的面前。
“果然是个自作聪明的笨蛋。”
那人的语气充满不屑。
韩阅川看清了他的脸。
几天前,这个人曾和他平和交谈。
如今,他却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用鄙夷的目光,瞅着韩阅川。
是邵里德。
“是,你。”
韩阅川从唇齿间蹦出了字不成句的话。
邵里德的鞋尖碾碎了地上带血的铁皮,流利的声线裹着刺鼻的香水余韵票了下来,“善良有余却智慧不足的刑警队长,被恶毒的犯罪团伙绑架,靠着自己的机智英勇从嫌疑人的手中逃脱。”
他慢条斯理的语气,让韩阅川本就膨胀的情绪越发的无法抑制。
“多么好看的一出真人动作电影。”
邵里德瞅了他一眼,“韩队长,作为男一号,你真的是辛苦了。”
韩阅川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从绑架开始到成功出逃,这是秘密花园惯有虐杀套路。
可是他们这次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给予希望,又将希望彻底击碎,这或许是给警队最大的攻击,和赤裸裸的挑衅。
韩阅川此时的内心很焦灼。
顾南山说过,自己的善良会成为和嫌疑人斗争时最大的弱点。
可韩阅川吃一堑从来不会长一智。
造成如今这个局面,似乎是罪有应得。
韩阅川眼里的愤怒逐渐被自责代替。
也不知道,自己被绑走的消息支队有没有人知道。
对,自己之前有联系过许风迎,那她会察觉到自己出事了吗?
韩阅川在心里苦笑。
原来,自己也没有自己预测的那样真的把生死置之度外,身体的伤势会让人的意志力变得薄弱。
此刻他有些恍惚。
那种求生的本能,让他对活下去,产生了执念。
邵里德望着他眼神的黯淡,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
他将自己胸口一朵漂亮的胸花调整了一下位置。
让花朵中心,那血红的花蕊正对着韩阅川的眼睛。
“韩队长,后悔吗?就是因为你的单纯无知,害了自己,还丢了你们警察的脸面。”
他缓缓蹲了下去,用手指抵着鼻子,似乎是不希望刺鼻的血腥味太过直接的闯进他的嗅觉。
可他的眼神,却格外兴奋地在韩阅川遍及全身的伤口上上下扫视,仿佛在欣赏一个艺术品。
“死里逃生的感觉,如何?”
韩阅川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
“你坐上这辆车的时候应该很高兴,觉得不仅逃脱了魔掌,还处理了青藤。你应该暗自得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邵里德的话撕开了韩阅川内心隐秘处的一点小心思。
然而这样的小心思此刻撕开,却是撕开一层遮羞布。
韩阅川仰起头,很想说些什么,然而车祸和外伤带来的伤痛让他此刻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从你上救护车开始,你的一切行动我们都预料到了,你伪装出来的镇定,宁死不屈的勇气,面对死亡时的坦然……”
韩阅川艰难的抬起眼皮,瞪着眼前的这个人。
“警察真好啊,像是一个完美的伟光正宣传片。”
邵里德兴奋的低头,望着韩阅川。
“其实人啊,都是有虚荣心的,可是虚荣成你这样,那就不太好了。”
韩阅川此时很想大叫,然而他根本动不了,只能僵硬的仰着头瞪着他。
“能把一个刑侦队长耍的团团转,真不知道该说是我们这些嫌疑人手段太高明,还是你们这些管理者太平庸。”
邵里德站了起来,起身走到了韩阅川的身侧。
他抬脚踩在了他的肩头,将皮鞋的鞋尖用力的拧进去。
刺痛还是刺激到了韩阅川的神经。
他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可血肉的挤压太痛,人实在无法控制人的本能。
“啊——”
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邵里德露出一抹浅笑。
“韩队长,生气了?”
邵里德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别急啊。”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抬起韩阅川的脸颊,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只是前菜,主菜还没上呢。”
邵里德快速的松开脚,看着韩阅川挑眉。
“喜欢吃扣肉吗?”
韩阅川不明白他话的意思。
邵里德很满意韩阅川眼里露出的不解。
他板下脸,伸手抓起了韩阅的脖颈后的衣服,像拖一只动物一样,将韩阅川提到半空,随后让他耷拉在自己的身后,拖着他往前走。
韩阅川没有力气反抗。
他的身体拖过那大片的残骸碎片时,默默的握住了其中一块尖角,用力将他放在手心。
此刻,邵里德手腕和喉咙,只距离他不到半米。
如果可以,韩阅川觉得自己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他并没有注意邵里德为什么要将他从原本的地方拖到事故车辆的后面。
“看看吧,看看愚蠢的你,都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韩阅川被邵里德再次丢在地上。
他缓缓抬头,看到了事故车辆的后端,拖拽了一根长长的铁线。
铁线的另一端绑着一个人的手腕。
因为拖拽,手腕已经被铁丝嵌入肉里,刮下一层皮肉。
森森白骨血淋淋倔强牢固的挂在切口上,沾染的着血迹和泥土。
他的身下是一条拖行过后的长长血印,宛如死神的阴影,猩红,灼热地刺激着韩阅川的视线。
是顾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