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第二十二章
送走那两人,祈桑回到浮雪殿。
一进门,就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见祈桑回来,谢逐健步如飞地往对方那走。
祈桑本来以为谢逐受伤了,但见对方这副精神百倍的模样,又有些迟疑。
“……谢逐,你受伤了吗?”
闻言,刚刚还精神抖擞的谢逐,立刻垂下眼眸。
他轻轻咳嗽一声,假装虚弱地往祈桑身上一倒。
“我没什么,不过你这位……哥哥,身份是不是不太一般?”
祈桑把谢逐扶了起来,一脸无辜。
“怎么会呢,他就是个凡人呀。”
谢逐在祈桑注意不到的位置挑了挑眉。
一般情况下,会特意强调对方是“凡人”吗?
知道祈桑早已被对方“蛊惑”,谢逐换了个话题。
“你房间里那两只灵宠长什么样?改天我可以再来看看吗?”
提到两只小兽,祈桑话匣子顿时打开了。
“是一只曜兽和一只雪兽,他们关系可好啦。”
谢逐问:“天承门不是禁止饲养妖兽吗?”
祈桑点点头,“师尊说,他已经找过掌门大人了,顾掌门同意的。”
谢逐勾起唇角,漫不经心为祈桑理了理几乎没怎么乱的衣襟。
“我的魔态是狐狸,如果装成灵智未开的样子,是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你这里?”
闻言,祈桑疯狂摇头表示抗拒。
谢逐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
“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明明都是被诅咒的妖魔,凭什么那两只妖兽可以得到祈桑的喜欢?
“当然不是。”祈桑给谢逐认认真真算了一遍,“两只灵宠半个月的饲料费用是一颗下品灵石,我一个月的弟子俸禄才三颗下品灵石,再加上你,养不起的。”
谢逐听到这个解释,脸色才好看许多。
“我们狐狸不用吃东西,养着我,不费钱。”
祈桑好奇问:“那你每天吃什么?”
谢逐本想开玩笑,说自己像凡间的话本子里那样,需要吸食人的精气。
但对上祈桑干净单纯的双眸,那直白露骨的话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种话只是说出来,就要脏了祈桑的耳朵。
于是谢逐沉默片刻,好半晌才笑了下。
“我们狐狸需要很多饲养者的爱。”
“所以阿桑,只需要你每天都喜欢我,一直喜欢我,就够了。”
谢逐刻意用喜欢来模糊了感情的浓度。
喜欢,可以是主人对宠物的喜欢,也可以是其他的喜欢。
“这样啊——”
祈桑故意拖长语气。
“可是我感觉……我还是很亏诶。”
这副骄矜的姿态,让谢逐觉得祈桑比自己还要像狐狸。
谢逐领着祈桑去桌前坐下,翻起茶杯为他倒了一杯茶。
“每天你去练剑,我就下山赚钱,给你买你喜欢吃的糕点,等你练完剑回来,就可以吃了。”
明知这只是谢逐和自己开的玩笑,祈桑仍然忍不住真情实感地心动了。
于是祈桑顺着玩笑道:“好啊,那以后我养你。”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谢逐听后却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伸出手,给了祈桑一个拥抱,祈桑不明所以地回抱住他。
从有意识起,谢逐就生活在毒沼遍地的魔界深渊。
他的魔态皮毛雪白,眼瞳如金琥珀,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狐狸都要好看。
那时候,谢逐觉得讨厌他的魔族眼睛都瞎了。
如今只是得到祈桑一句玩笑的“喜欢”,就已心满意足。
在深渊里,近百年的时间,他只靠吃腐肉为生,后来才学会了厮杀。
雪白的皮毛被毒沼腐蚀了无数次,重新长出的皮毛不如从前那般好看。
当时的他,以为世界就是这样混沌冥蒙的。
直到某日,一个人类误入此地,被毒沼腐蚀得只余白骨。
这是个逃跑的人奴。
从人类的深渊跑到了魔族的深渊。
谢逐借用人奴的身份和记忆,用自己的容貌回了黑市。
人牙子早就记不清逃跑人奴的长相。
见到灰头土脸的谢逐,只当这人是在外界活不下去了。
一个人奴,跑出去了又怎么样?
没有钱,没有正式的身份,权贵养的鸟掉一片羽毛都比他金贵。
后来,谢逐的天赋被金家看中,随着金家来了云渺山。
魔族若要用恶咒害人却不遭反噬,需要有“因”。
那些人对谢逐的欺凌就是“因”,谢逐用恶咒杀死他们就是“果”。
谢逐本对一切都无所谓,手上的血腥聊以慰藉无趣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灵虎的咆哮响彻擂台。
一名眉眼含笑的少年,一剑刺瞎了金炳罗的双目。
以前谢逐以为,他一定会想将喜欢的人弄脏,沾上血与泥。
可那一刻,谢逐却只想擦净少年脸侧的血,让对方干干净净的。
——于是,他策划了一场初遇。
当白衣墨发的少年拨开林叶,笑吟吟地抽出长剑时,谢逐的目光克制不住地追随祈桑。
月光照耀下来,落在祈桑的长剑剑尖,反射出亮白的光。
古神话中虚无缥缈的神,在谢逐的心中,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象。
……
“谢逐?”
祈桑疑惑地喊了他一声。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遍了。”
谢逐回过神,望向祈桑。
“我在想,那天晚上能遇到你,还挺幸运的。”
祈桑趴在桌上,半张脸埋进了手臂里,说话声音闷闷的。
“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人?”
“他们堕魔以后,我便不管了。”
谢逐浅浅喝了口茶,语气温柔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也不是什么残忍的人,在魔族的时候,我一直是周围胆子最小的狐狸。”
周围来挑衅他的狐狸都被他杀了。
只剩他一只狐狸,可不就是“最胆小的”。
谢逐故作可怜,茶香四溢还不忘踩一脚谢亭珏。
“我修为不高,谢仙尊又那么讨厌我,如果被天承门知道我魔族的身份,一定会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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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桑本来也没打算说出去,但还是顺势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求求我,我才答应。”
谢逐从善如流。
“求你了,阿桑。”
祈桑“哼哼”两声,顺势提要求。
“你不是小狐狸吗?给我看看你的真身,我就保守秘密。”
谢逐表情为难,信口开河。
“可是在我们狐族,看了狐狸的真身,就要和他好一辈子。”
“那算了。”祈桑瞬间正襟危坐,“我开玩笑的。”
谢逐没有在意祈桑避之不及的态度。
因为他确实不希望祈桑看见自己的真身。
他的皮毛被毒沼腐蚀过,有一块地方还没长好,很难看。
谢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你养的那两只小妖兽呢?”
“它们一般在后山玩,申时前就会回来……”
说到这里,祈桑突然感觉不对。
“现在是什么时辰?”
谢逐:“将要酉时了。”
心里生出几分担忧,但祈桑没表现在脸上。
“估计是去哪玩疯了,晚点应该就回来了。”
谢逐点头,没有再多提。
过了酉时,曜兽和雪兽还是没回来,祈桑终于坐不住了。
“谢哥,你先回去吧,我出去找找它们。”
谢逐按住神色略显焦急的祈桑。
“别着急,我陪你一起去……我给英华殿那两人传个音,让他们也帮着一起找。”
祈桑深吸一口气,冷静了许多。
这是在天承门,两只妖兽不会出事的。
按照祈桑描述的外貌特征,谢逐给英华殿的那两人传了个音。
很快就收到了沈纨的回复,说他们现在去后山找。
“我们也走吧。”谢逐拍了拍祈桑的肩膀,“你别忘了,你养的是两只妖兽,一般人伤不了它们。”
两人一同上了后山。
祈桑上山后施了一个搜寻咒法,外围一圈都没找到。
“估计是跑到森林里面了,我们进去看看。”
本来就天色已晚,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发高大粗壮。
翠绿的树冠遮天蔽日,四周愈发昏暗。
祈桑心中焦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一个不慎,就被横生的古树根茎绊了一下。
“阿桑,小心。”
谢逐反应极快,一把拉住祈桑。
“这里很黑,我有点害怕,可以拉着你走吗?”
这明显是一个借口,但祈桑没有拂了他的好意。
“可以呀,谢同门。”
得了允许,谢逐伸出手。
在将要拉住祈桑的手之前,他顿了一下。
最终,谢逐只是极为克制地拉住了祈桑的衣袖。
哪怕只是拉着衣袖,谢逐都是极为谨慎的态度,生怕自己过于逾矩,惹了祈桑的厌烦。
又往里走了一段路。
四周更加静寂昏黑,但始终不见雪兽和曜兽的踪迹。
祈桑正欲提议两人分头去找,就见谢逐突然停住了脚步。
“阿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祈桑甚至用灵力提升了五感,依然什么都没听见。
谢逐不过多赘述,“我本体是狐狸,听力比人类敏锐,你和我来。”
他们顺着一条泥泞的小道往前走。
拨开路上挡路的枝条,最后停在了一面山壁之前。
前方无路,但祈桑听见了动物的叫声。
只是那叫声模糊,听不出来到底是不是雪兽或曜兽。
顺着声音,祈桑拨开一丛低矮的灌木,露出被灌木遮挡的小洞。
洞口只有半臂高,用了照明法术依然看不见深处。
谢逐说:“它们有名字吗?你叫一下,看看里面什么反应。”
祈桑心急如焚,半跪在地,对着洞口喊:“栗子糕?小粉果?”
里面的叫声愈发大了,只是多少透露着些许不满。
祈桑面露喜色:“里面是我养的曜兽!”
谢逐迟疑地问:“……它叫小粉果?”
祈桑摇头:“它是栗子糕,多可爱呀。”
谢逐:“……确实,可爱。”
曜兽的原型,一口能吞掉一只灵虎。
居然被叫栗子糕,难怪它这么生气。
好歹找到一只了,祈桑悬着的心往下落了一点。
曜兽和雪兽之间有一种感应,只要找到其中一只,另一个就好找了。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洞口太小,人进不去。
照明术也照不到最深处,看不清里面的曜兽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谢逐突然开口:“我有办法。”
“我的真身是狐狸,可以进去。”
正在思索对策的祈桑喜出望外。
“谢哥,你也太厉害了吧,谢谢你呀。”
祈桑为了看洞口里面的景象,趴下来时身上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
此刻他半跪在地,仰头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谢逐,脸侧还沾着一道土痕。
谢逐垂头望着祈桑,半晌后发出一声轻笑。
“等会我变成狐狸了,你就不许用照明术了。”
祈桑疑惑歪头:“不需要我帮你照亮洞口吗?”
“不需要。”谢逐用拇指拭去祈桑脸上的土痕,“我的真身不好看,很丑。”
祈桑见谢逐不想多谈,便没有再问下去。
他收回施展照明术的灵力,四周逐渐变得昏暗。
几息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身边传来。
祈桑感觉到手背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擦过,想来应该是小狐狸谢逐了。
谢逐“嗖”一下就窜了进去,没一会就听不见里面任何动静了。
祈桑耐心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里面的谢逐给他传音。
他忍不住询问:“谢逐?谢哥?我家栗子糕在里面吗?”
良久后,谢逐略显无语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在,你家栗子糕在里面吃多了,卡住了。”
祈桑:“……啊?”
谢逐的声音继续传了出来,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里面有天然灵石,它估计是想带一点出来给你,就吞了几块进肚子里,结果灵石里的灵气被它自然转化,它的体型变大,就卡在了半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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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桑既好笑这件事,又有些感动于曜兽想要“补贴家用”的心。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谢逐让曜兽低头,自己叼着它的皮毛往前拖了拖,没拖动。
“没办法了,只能让它饿一会,消化消化,自己出来了。”
曜兽也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装可怜地“嗷呜”一声。
怕伤害了曜兽的自尊心,祈桑在洞外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恰在此时,一只传信纸鹤飘了过来,祈桑一看就知道是沈纨给他写的。
他拆开纸鹤,里面就写了几句话,说雪兽已经回了浮雪殿,曜兽还没找到。
祈桑用灵力在纸鹤背面回复他们,曜兽找到了。
看着纸鹤飞远的样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次得让它们早点回来了。”祈桑想着,又心软了,“不过小粉果已经回去了,栗子糕也是为了补贴家用,才被卡住回来晚了,不能责怪它们。”
算了,还是罚它们这个月都不许吃小零食了吧。
虽然这个月只剩下三天了。
待在里面也是浪费时间,谢逐干脆出来了。
狐狸是夜视能力很强的动物。
谢逐还没出洞口,就看见了祈桑皱着眉认真思考的模样。
大约是因为变回了狐狸,他逐渐被野兽的原始本性占据上风。
离开洞穴后,谢逐在看见祈桑的瞬间,下意识摆了摆尾巴。
幸好天色昏暗,祈桑没看见这一幕。
谢逐往前走了一步,蓬松的尾巴不自觉在祈桑手上擦过。
平时揉雪兽揉惯了,祈桑下意识也顺了一遍小狐狸的毛。
谢逐先前还在想,不希望祈桑看见自己的模样。
然而此刻,他却没避开祈桑的手。
祈桑有些无措地想,顺手揉了揉自己同门的真身,好像有点不太好?
不过他向来心大,心直口快道:“你的毛好软呀,我觉得你一定是只漂亮的小狐狸。”
谢逐尾巴又忍不住晃了晃,一副极开心的模样。
祈桑见谢逐不反感这句话,趁热打铁说出了心里话。
“谢哥,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求你了,我从小就很想看看狐狸的样子。”
谢逐尾巴不晃了,认认真真注视着祈桑的方向。
没了照明术,祈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谢逐却看的很清楚。
深夜,月胧明。
晚风轻吹,春末风暖。
祈桑半跪在地,束成高马尾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哪怕在黑夜之中,一双桃花眼也显得亮灿灿的。
谢逐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用自己的脑袋轻轻蹭了一下祈桑的手臂。
祈桑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瞬间喜笑颜开,摸索着将谢逐抱了起来。
毛茸茸的触感揉起来特别舒服,祈桑托着小狐狸的两条前肢,把他抱进怀中。
谢逐耳朵动了动,约莫是兽心迷了心窍,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祈桑的下巴。
狐狸的胡须扫得祈桑有些痒,他忍不住避了避,却又在下一瞬更加凑近谢逐。
祈桑问:“小狐狸,我可以让四周亮一点吗?”
谢逐顿了一瞬,随后用脑袋顶了顶祈桑的下巴,表示同意了。
祈桑召出逐月萤,四周蓝色的萤光升起。
在这星星点点的亮光照耀下,祈桑终于看清了怀里小狐狸的模样。
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眼睛是琥珀的金色。
月华流转在金瞳之中,像金沙翻涌,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辉。
祈桑嘴唇弯起,满眼真诚。
“很好看啊,一点也不丑。”
谢逐转了转脑袋,让祈桑看他身上的皮毛。
细看之下,祈桑才发现谢逐的身上有不少地方绒毛稍短。
像是曾经被什么东西灼烧了,绒毛新长出来了也参差不齐。
“不丑。”祈桑还是这句话,“圆圆的,像开了朵花。”
“谢逐,你身上开了花,你是一只很特别的小狐狸。”
谢逐其实没有具体看过,毒沼将皮毛腐蚀成了什么样。
他只能从其他狐族戏谑的眼神中猜出,一点也不好看,很丑。
祈桑多好看啊。
这世间所有美好的华彩聚集在一起,也抵不上他的半分神韵。
这种想法愈发深刻,就让谢逐愈发厌恶自己的过去。
他的过去血腥与暴力混杂,只是待在祈桑身边,他都觉得是在亵渎对方的美好。
但是祈桑却说,他身上的伤口像一朵花。
或许这只是在安慰他,却让他得到了某种力量似的。
谢逐抬起金色的眼瞳,脑袋微微往上,嘴巴轻轻戳了一下祈桑的下巴。
祈桑被他的狐狸须弄得有些痒,忍不住憋着笑往后仰了一点。
就在此时,谢逐突然解除了化形,重新幻化成人类的模样。
小狐狸的重量和人类的重量自然不能比。
祈桑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弄得措手不及,再加上身体重心往后,瞬间就往后跌去。
谢逐展开灵力,在祈桑身后设下一层柔软的保护结界。
祈桑闭着眼往后摔去,谢逐护住了他的脑袋,又用结界托住了祈桑。
骤然天旋地转,祈桑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
谢逐已经重新变回人形,半撑着身子趴在祈桑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
祈桑甚至可以看见,谢逐的眉骨上有一道很浅的疤痕。
他正欲开口说什么,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枯枝折断的声音。
祈桑偏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白衣的谢亭珏站在不远处。
谢亭珏的面容比以往都要冰冷。
“你们,在做什么?”
第023章第二十三章【二更】
祈桑不解谢亭珏的态度,他和谢逐什么都没做呀。
为什么师尊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呢?
祈桑推了推谢逐,让这人别再压着自己了。
谢逐站了起来,还不忘伸手把祈桑也一块拉了起来。
相比起祈桑的困惑,谢逐则显得更加从容,起来以后还不慌不忙理了理衣领。
祈桑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附耳问:“你为什么要理衣领?”
谢逐的视线似有似无地扫过谢亭珏的方向,温和回答:“刚刚你给我领口拽散了些。”
在看到谢亭珏愈发难看的脸色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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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息的功夫,谢亭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
在祈桑看向他时,他已经面色如常。
谢亭珏脸上挂着浅而淡的笑。
“桑桑,天色很晚了,跟我回去吧。”
祈桑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身后的谢逐拉了拉手臂。
“阿桑,你不在这守着你的小宠物了吗?等会它出来了,我怕它不听我的,又乱跑。”
闻言,祈桑有些犹豫地看向谢亭珏。
“师尊,我先不回去,我要……”
谢亭珏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谢逐,淡笑一声,带着似有似无的嘲意。
“你是典经苑的弟子吧?我和我徒弟一起养的宠物,就用不着你来费心了。”
“曜兽识路,只要它把浮雪殿当成自己的家,终归会回来的。”
短短一段话,谢亭珏将自己和祈桑的关系拉得无比近,又将谢逐自然而然地排除在外。
祈桑在一旁有些尴尬,他知道师尊不喜欢谢逐,没想到这么不留情面。
难道是知道谢逐魔族的身份了?
也不会啊,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留谢逐继续待在天承门的。
谢亭珏看着祈桑,“走吧,今日也算给曜兽长个记性,免得它下次又乱跑。”
祈桑乖巧点头,在谢亭珏背过身以后,悄悄给谢逐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快点回去吧。
谢逐无声地说了一句“好”,随后静立于一旁,没有再开口。
等祈桑的背影远得看不清了,谢逐才回到曜兽待着的洞口前。
随手从一旁折下一个草根,谢逐百无聊赖地拨着地上的土。
“他走了。”谢逐语气漫不经心,“我们一起被抛下了。”
说到这,他又似自嘲般冷笑了一下。
“不,被抛下的只有我,你等会就可以回去了。”
手上慢慢溢出灵力,汇聚成星星点点的火焰,照破黑暗,也照亮他没有情绪的眼神。
“此间大能,半步成圣,霄晖仙尊……谢亭珏,呵。”
世人用尽赞美之词去夸耀的仙尊,原来也不过是一个虚伪的人。
刚刚,在祈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谢亭珏无声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孽胎魔种。”
原来这位仙尊早就知道,天承门里混进来一个魔族。
谢逐不可避免地开始猜测谢亭珏的用意,明明那么厌恶自己,却还留他在天承门。
高高在上,漠视仙规。
不像仙,反倒像魔。
只是,伪装成仙的魔,可比一般的魔还要可怜呢。
*
月夜山林,鸟雀声俱灭。
祈桑走在谢亭珏边上,总觉得对方今天的态度有些冷淡。
一直到回了浮雪殿,两人都是一路无话。
看着祈桑默不吭声的样子,谢亭珏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可能让祈桑误会了。
他微叹一口气,道:“桑桑,我并不是在怪你。”
祈桑悄悄抬眼看了下谢亭珏,撇撇嘴,终于开口了。
“师尊,你刚刚的表情好凶。”
“我何时对你发过脾气?”谢亭珏有些失笑,“不过,你怎么与那典经苑的弟子走在一起了?”
祈桑说:“我们都在疏竹堂听讲,时间久了就熟了。”
见着谢亭珏不生气了,祈桑问:“师尊,你怎么会去后山?”
谢亭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又为什么去后山?”
祈桑说:“小粉果和栗子糕一直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就去找了。”
谢亭珏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我也很担心,不过我担心的不是它们。”
祈桑下意识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谢亭珏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担心的是两只小妖兽,谢亭珏担心的是他。
谢亭珏抬头看了看浓黑的天色。
“好了,天色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祈桑“嗯嗯”两声,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回头,发现谢亭珏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
见他回头,谢亭珏还微怔一下。
祈桑说:“师尊,我下次一定早点回来。”
“无妨。”谢亭珏一直看着祈桑,“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晚些回来也没事。”
直到看不见祈桑的背影了,谢亭珏才转身回到书房。
心魔是修真者的极恶面。
谢亭珏将自己的恶面剥离,并不代表他如今的善面就不会再生出恶念。
谢亭珏会比一般修者更容易生出恶念。
因为他的仙骨早已堕魔,不可能再成圣。
看见祈桑与谢逐在一起时,谢亭珏感觉自己经年维持的善面似乎生出了恶意。
——为什么一个心魔也能得到祈桑的重视呢?
这个想法渐渐变成了其他不可言的欲念。
既然他的心魔可以得到祈桑的注视,那他是不是……
这个想法刹那即碎,因为他想起了祈桑站在他面前,乖巧地叫他“师尊”的模样。
祈桑是干净的,真诚的,像没有谎言的白雪。
而他表面光风霁月,却是为世人不齿的魔。
……能够远远看一眼雪的纯白,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一件事了。
*
时间流逝,在凡间,春日已经过去了。
不过天承门曾经四季如冬,如今又是四季如春,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疏竹堂的学习并不难,祈桑从最初的紧张,逐渐变为放松。
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他还抽空突破了一下,成功从炼气后期,晋升到筑基中期。
祈桑纳闷自己怎么直接越过初期,到了筑基中期。
询问谢亭珏后,对方说是他在炼气后期拖得太久了,灵力积攒过剩,这才一跃两个小境界。
早在弟子大选时,众人就见识过了祈桑的实力。
但在一起学习的过程中,还是不免为对方的天赋心惊。
祝言松在学堂内示范了一个召唤类的术法,可以召唤出自己心中所想的东西。
他让众人跟着他学方法,回去以后再精进学习。
这一届新入门的弟子中,不乏有基础扎实的世家子弟。
这些人学起来自然比一般人要轻松许多,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祈桑,刚随着祝言松学了一遍,又自己模拟试了一遍,第三遍已经成功了。
听见异响时,不少人表情不善地看向祈桑的方向,带着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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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同门,但相处中还是免不了竞争,如果有人太过天赋异禀,绝对少不了被人提防。
众人或警惕或好奇的视线停在祈桑那的一瞬间,全都呆滞住了。
——祈桑变出来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叉烧。
疏竹堂内,飘满了叉烧的甜香味。
众人沉默了,祈桑崩溃了,他就试试,怎么真的成功了。
忽略台上祝言松投来的戏谑眼神,祈桑故作镇定地把这盘叉烧收进了自己的须弥芥子袋里。
“我私自用须弥芥子袋带食物上山,自愿领罚,师兄,罚我吧。”
祈桑宁愿苍白无力地解释自己须弥芥子袋里有一盘叉烧,也不愿承认自己变了盘叉烧出来。
疏竹堂内没了声响。
好半晌,还是祝言松说散讲,众人才收回诧异的目光,开始往外走。
祈桑绝望地往桌子上一趴。
祝言松憋着笑,拍了拍祈桑的肩膀。
“师弟,你那盘叉烧……给我尝尝呗。”
祈桑愤怒地望向祝言松:“师兄,你怎么可以往我伤口上撒盐!”
祝言松憋笑憋得脸都有点扭曲了。
“不是啊师弟,我待在天承门五十年了,我们那一届最离谱的也就是变了锭金子出来,还没见过变叉烧出来的。”
转移话题这招对祈桑真的很有效。
祈桑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问:“谁变的金子?”
祝言松不笑了,板着一张脸,严肃至极。
“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祈桑一听可以听八卦,立马凑过耳朵去听。
祝言松小声道:“是你顾师兄。”
祈桑张大嘴,无声地表示自己的震惊。
下一刻,门口突然传来顾程镜的声音。
祝言松吓得一哆嗦,连忙站直了身体。
顾程镜进门时只听见什么“变出”。
“祝言松,你又在讲你那锭金子了?”
祝言松摆摆手,示意往事不必多提,作势欲溜。
祈桑视线在两人那环视一圈,突然福至心灵,举起手大声道:“顾师兄,不是的,祝师兄说的是你变……”
祝言松大惊失色,连忙捂住祈桑的嘴,慌忙给他传音。
“师弟!我错了,我再也不笑你了,千万别告诉大师兄!”
祈桑露出满意的神色,气定神闲地扒下了祝言松捂着自己嘴的手。
随后拍了拍他的手臂,表示自己明白了。
顾程镜挑了挑眉。
“你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了,我这位师弟怎么看起来这么……心虚?”
祈桑十分言而有信,说保守秘密就保守秘密。
“没事,我们聊修习呢……对了顾师兄,你怎么来疏竹堂了?”
顾程镜十分了解祝言松,已经猜到他多半又在背后悄悄造谣他了。
“祈师弟,我师尊找你去掌门殿,谢仙尊也在。”
祈桑点头。
“多谢师兄,我现在就去。”
怕祈桑紧张,顾程镜多解释了一句。
“不必紧张,我临走前听到了,找你应该是为了弟子大比的事情。”
天承门每年都会有弟子大比,筑基期及金丹期修为的剑修弟子皆可参加。
筑基可越级挑战金丹,不过开宗立派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过战胜的先例。
毕竟一个大境界之间的差距,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心法、剑诀方面,都有许多局限。
祝言松笑嘻嘻地捏了捏祈桑的脸。
“我们小祈师弟这么乖,师尊找他,肯定是好事啊。”
“是啊。”顾程镜看着祝言松,“不像某些人,师尊罚抄的三百遍门规,抄完了吗?”
祝言松:“……”
师兄,我最近惹你了吗?
*
掌门殿,主殿内。
流金般的夕阳斜照进屋子里,让单调的室内多了几分橙黄。
主殿正中央,竖着一块一人高的怪石。
不规则的外形极具浑然天成的美感。
这是每届大选的魁首,才有资格使用的问道石。
问道石会告知这名弟子,他最适合修什么道。
谢亭珏与顾沧焰坐在棋桌两侧。
一边下棋,一边谈论祈桑的事。
顾沧焰落下一子,不动声色地围住了谢亭珏的棋子。
“你猜待会小师侄来了,会在问道石上测出什么结果?”
谢亭珏拈起一子,风轻云淡地落下,下了一记臭棋。
“终归是适合他的道。”
顾沧焰心满意足地吃掉谢亭珏的棋子。
“你还真是随意……若不论问道石的结果,你希望他修什么道?你主沧罡剑道,只是此道霸道,怕是不适合他。”
谢亭珏表情清冷,让人看不出他在为糟糕的棋局不爽。
“大道随心,我不干涉,由他自己选。”
“师弟啊,我还不了解你。”
顾沧焰有意放水,随手落下一子。
“你是希望祈桑与你一同修沧罡剑道吧。”
顾沧焰让了谢亭珏一子,但后者还是凭借自身实力,败势锐不可当,没一会就走投无路了。
顾沧焰:“……”
师弟,你这个臭棋篓子非要和我下棋干什么呢?
输了棋,谢亭珏脸色不好看,嘴更硬。
“我既说了要修什么道都随他,便定然不会干涉。”
“行行行。”顾沧焰突然瞧见了什么,“谢亭珏,这移形换影术是用来给你悔棋的吗?!”
原本落着自己黑子的位置,不知何时被谢亭珏悄悄调换了位置,换成了白子。
谢亭珏面色如常,毫不心虚:“师兄,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情?莫不是你年纪大了,记错了。”
顾沧焰呵笑一声,面色古怪。
“当年你我一同拜入师父门下,我年纪大,难道你不是吗?”
这话着实伤到了谢亭珏的心,他垂下头,不言不语。
顾沧焰叹笑道:“修真界千万岁的大能比比皆是,你我还称不上资历老。”
年岁这个话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谢亭珏不再接话茬。
恰巧此时,底下弟子通传祈桑来了,顾沧焰示意他们让祈桑进来。
祈桑进来后,顾沧焰单刀直入,直接进入主题。
“参加弟子大比前,需得确定自己未来的道,今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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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问道石,你将自身灵力输入其中,等半柱香便能得到结果。”
祈桑点头表示明白,走上前,将手掌贴在问道石之上,缓缓输入灵力。
问道石发出幽微的光,在亮堂的主殿内不甚分明。
等待结果需要半柱香,顾沧焰问:“关于未来,你可有想法?”
本只是随口一问,谁料祈桑真的点头了。
顾沧焰饶有兴致地追问,还不忘扯出谢亭珏。
“放心说,你师尊先前同我说,他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祈桑扬起唇,笑眯眯地看着谢亭珏。
“多谢师尊!您真是太好啦!”
谢亭珏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毫不在意。
“嗯,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顾沧焰捏了捏眉心,借着宽大的袖袍遮住自己憋不住的笑意。
若不是他对自己这位师弟了如指掌,还真被他这风轻云淡的表情糊弄过去了。
“天下大道成千累万,但是……”
祈桑稍稍犹豫,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但是师尊,只有修无情道才是最适合我的。”
一句“只有”,直接斩断了其他的所有可能。
顾沧焰微微挑起眉,看向谢亭珏。
却发现后者无波澜的神色,出现了微不可察的裂痕。
下一刻,谢亭珏平静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不可。”
祈桑:“……”
顾沧焰:“……”
师弟,为什么要打自己的脸呢?
顾沧焰太阳穴隐隐作痛,出面给自己出尔反尔的师弟打了圆场。
“你师尊的意思是,不妨多考虑考虑。”
谢亭珏的眸色是浅灰色的,不带表情地直视一个人时,总会显得很凶。
只是祈桑初见时就不怕他,此时更不会害怕了。
两个人无言较劲一般,对视许久。
最终,还是谢亭珏率先移开目光,退让了一步。
“若修无情道,需得七情六欲断绝,斩断尘缘羁绊……你天生重感情,此道于你不妥。”
祈桑微微歪头,疑惑反问。
“未曾一试,师尊怎知不妥?”
这话实在是难以回答。
谢亭珏指骨微蜷,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
顾沧焰发觉气氛不对,打断二人。
“别吵了,先等问道石的结果吧。”
半柱香过去,问道石重新发出光。
与最初幽微的光不同,问道石此时光亮眩目。
祈桑不得不偏过头,避开那过分刺眼的强光。
这情况……所有人问道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顾沧焰收敛了脸上轻松的神情,与一旁的谢亭珏对视一眼。
修为突破时的天地异象是气运的象征。
问道石出现了异象,代表的含义却不简单。
问道石出现异象,代表天道给这名修士的未来下了定数。
听闻曾有一修者,异象过后显现的是“妖魔道”。
当时所有人都不相信,但再往后百年,这人果然入了魔,搅弄风云。
光芒持续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祈桑不仅没办法直视问道石,甚至都不能靠近。
一靠近,就有侵蚀骨髓般的寒意袭来,运用灵力也避无可避。
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光芒终于开始减淡。
祈桑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就听大殿内响起一道碎裂的声音。
祈桑倒吸一口凉气,大惊失色。
不会要倾家荡产来赔石头了吧?!
谢亭珏及时展开灵力,防止碎裂四溅的问道石伤到祈桑。
“不必担忧,天承门并不缺这一块问道石。”
虽然知道这只是宽慰的话,但祈桑心里还是好受多了。
顾沧焰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从容镇定。
心中却狠狠谴责了谢亭珏这种骄奢的作风。
天阶级别,可遇不可求的奇珍,被他说得好像路边捡块石头都是问道石一样。
……算了,到时候从谢亭珏的长老俸禄里面扣好了,先扣个三百年的长老俸禄吧。
剑修只有两种极端,一种穷得叮当响,一种有钱到视金钱如草芥。
谢亭珏显然是后者,不然也不能用千金不换的乐梨香给祈桑熏衣服。
问道石只有边缘部分碎裂严重。
中间还算完整,可以看出上面的字。
祈桑走到边上,待光芒散尽,定睛看上面出现的文字。
——薄情寡义,天生无情道心。
祈桑:“……”
天道,我惹你了嘛?
立于一旁的顾沧焰也看到了这句话,倒是有些意外。
“我本猜测你会适合苍生道……罢了,谁能看得透天道。”
顾沧焰转看向一旁。
谢亭珏一直沉默不语。
顾沧焰笑着问:“师弟,你看呢?”
谢亭珏一直盯着问道石,也不知道是在看那个“无情道”,还是那句“薄情寡义”。
“既然是天道都认可的道,那我也没理由阻拦。”
祈桑问道结束,顾沧焰也要去处理门派事务了。
临走前,顾沧焰捡起地上一块碎裂的问道石,感受着上面的灵力渐渐消散。
他好像看出了什么,又好像只是无心之言:“师弟,强违天命,恐遭反噬。”
谢亭珏被衣袖遮掩的手不自觉握紧,指骨都有些发白了。
“……我明白的,师兄。”
顾沧焰叹了一口气。
修无情道代表了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让谢亭珏亲眼见证祈桑逐渐变得淡漠感情,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顾沧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大殿内只剩下祈桑与谢亭珏两人。
祈桑像平时相处那样,不再装模作样地毕恭毕敬。
他拉了拉谢亭珏的衣袖,比划出拇指与食指捻起的手势。
“师尊,我今天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叛逆?”
他说的是自己非要修无情道的行为。
谢亭珏眼神复杂,但还是伸出手掌,轻抚祈桑的头。
“既然这是最适合你的道,那我不会反对。”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不算修长挺拔,但腰杆很直。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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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草原旷野的春天,无论什么角度的风吹过来是暖的。
祈桑露出装乖的笑。
谢亭珏看着他,不自觉也眉眼柔和了下来。
“只是你要想清楚,古往今来,无情道大成者……多高处不胜寒,寂寥一人。”
祈桑很认真地点头,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
“我知道,但我不会后悔的。”
谢亭珏两指在祈桑眉间一点,一道白光没入其中。
祈桑感觉到额间传来一阵刺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任由谢亭珏的动作。
察觉到祈桑细微的吃痛表情,谢亭珏放缓了灵力的注入。
“这是一个保护术法,比我修为低的致命一击都可以抵挡住。”
“那就是说……”祈桑想了想自己师父的修为,“大乘后期以下的攻击我都不用怕啦?”
见谢亭珏点头,祈桑倏地笑了一下。
“现在就算天承门的护山大阵打我一下,我都不怕了。”
虽然这种事不会发生在祈桑身上,但谢亭珏还是接了他的话茬。
“可能会起淤青,有点疼,还是怕一下吧。”
祈桑露出一个“没想到,师尊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天承门的护山大阵,威力堪比化神期的渡劫雷劫。
结果,在师尊嘴里只是“会起淤青”的程度。
为了展示自己对护山大阵的尊重,祈桑鼓起脸,憋住了笑。
“想笑就笑吧。”谢亭珏有些无奈,“只能抵挡一次攻击,你之后若要下山游历,还是要当心。”
祈桑若有所思问:“师尊,我什么时候下山游历啊?”
“弟子大比以后,你若是取得了好成绩,便可以下山游历半年。”
懂了。
祈桑想。
要是没取得好成绩,就要在天承门乖乖练剑了。
“如今修无情道的修士已经很少了,情劫一难,总会让万千天骄折戟。”谢亭珏嗓音平静,“是以千万年来,竟从未有人靠无情道飞升成圣。”
祈桑站在大殿正中央,金乌流光从殿门口倾泻进来,虚虚笼罩了他。
他站在大殿最明亮的地方,身上熠熠生辉,眉眼之间难掩少年傲气。
“若千百万年都没有靠无情道成圣的修者,那我便做这千百万年来的第一人。”
第024章第二十四章
谢亭珏眸光微动,听见祈桑这番话,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欣慰。
反而眼神里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你有此志向,那是再好不过了。”谢亭珏恢复往日从容,“不必过于追求卓越,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是同辈之中的翘楚。”
祈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束成高马尾的黑发一晃一晃。
“我不要当翘楚,既要争,那便争魁首才有意思。”
谢亭珏没有让祈桑谦虚一点,他觉得自家弟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非常好。
自从成了仙尊以后,所有人见他无不毕恭毕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毫不遮掩的少年意气了。
“距离弟子大比还有一个月,那我且等着看你的成绩了。”
祈桑举起一只手,做出发誓状。
“绝对不让师尊失望。”
“我先回浮雪殿了。”谢亭珏唇角不明显地勾起来一点,“疏竹堂的课业不能落下。”
祈桑随意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待会就去后山练剑。”
谢亭珏淡淡瞥了一眼祈桑。
“没大没小。”
两人独处的时候,一向不在意这些礼节。
不过祈桑能理解谢亭珏偶尔的仪式感,瞬间换上尊称。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正经不过三秒。
祈桑又轻快道:“那弟子先去后山练剑啦!”
*
回到浮雪殿,谢亭珏走在回廊上时,见到祈桑养的那两只小宠物,迈着短腿迅速跑了出来。
他们以为是祈桑回来了,兴奋地往这冲,待看清是谢亭珏以后,又同步地停下了脚步。
谢亭珏面无表情地和它们对视一会。
几息后,曜兽率先移开目光,打着哈欠往回走。
雪兽踌躇片刻,白色的脑袋望了望门口,确定祈桑不会来以后,也“哒哒哒”往回跑了。
谢亭珏:“……”
当初是谁把你们捡回来的?
两兽一人互不待见,没有任何交流。
浮雪殿向来只有他一人。
从前没有祈桑,没有那两只忘恩负义的妖兽,谢亭珏也不觉得冷清。
今天看着满院花雨潇潇,草木扶疏,风冷云淡,却兀然感觉有几分不适。
像是习惯了有祈桑在身旁叽叽喳喳,就无法再习惯过去的生活了。
谢亭珏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本心法。
这是初勘无情道的修者必须要学的。
原本祈桑去后山练剑,他应该将这本心法交予对方。
……可他没有。
问道石测出来祈桑于无情道天赋异禀,他应该高兴才是。
但不知为何,看到碎裂的问道石上清清楚楚镌刻的“无情道”三字时,他却只有心烦意乱。
甚至,这种无由来的烦躁一直持续到现在。
谢亭珏召出玄莘剑,面无表情地开始练剑。
才使了几招剑诀,谢亭珏就眉峰一皱,猝然收回了玄莘剑。
他的表情惊疑不定,摊开手掌,召出一团灵焰。
灵力的颜色与修士修炼的功法有关,他修沧罡剑道,五行主金。
此刻,他召唤出来的灵力火虽然仍是耀金之色,却混杂了丝丝缕缕的墨黑。
黑色,是魔气。
谢亭珏早在数千年前,就用禁忌之法将身体里的魔气剥离于体。
除非作为容器的“心魔”消散于天地,不然魔气不可能回到他的体内。
这个心魔,就是谢逐。
如今,谢逐出事了。
很奇怪,谢亭珏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自己魔族的身份会被发现。
谢亭珏在想,如果谢逐消失了,祈桑会不会觉得难过。
空气中逸散的魔气逐渐朝着浮雪殿流动。
谢亭珏不再多想,当即前往谢逐所在的典经苑。
偌大的典经苑空无一人。
谢亭珏用搜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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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经苑像是被巨大的结界笼罩,割裂成了独立的存在。
最终在一个极偏僻的角落,谢亭珏找到了谢逐的灵力波动。
顺着地方找过去,灵力波动还在原地,却没看见谢逐的人。
谢亭珏用术法移开一处的土石,露出被土石掩埋的东西。
——这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灵石,形状有些像弯月,灵力充沛,显然不是凡品。
谢亭珏拾起灵石,感受上面的灵力波动,确认这就是谢逐的……或者说他的灵力。
握住灵石的一瞬间,他的识海兀然刺痛起来,似乎有什么缺失的东西正在融合。
其实谢亭珏大可以直接松开手,但心里的疑惑促使他愈握愈紧。
识海里多出几段陌生的回忆。
所有的回忆都是朦胧的,唯独某一刻,画面骤然明亮起来。
是一名白衣少年握着他的手。
——是祈桑握着谢逐的手。
像是恍然间坠入了一场失真模糊的梦,走马观花却又印象深刻地经历着诸多回忆。
谢亭珏骤然睁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几丝波澜。
……他全都想起来了。
谢逐上云渺山的第二日,谢亭珏就发现了这是他的心魔。
谢逐在外门弟子大选的考核是杀戮道。
作为心魔,作为谢亭珏剥离出的“极恶面”,谢逐没有可能通过考核。
谢亭珏认为将心魔留在云渺山更为保险,就短暂地“夺舍”了心魔,替他完成考核。
可夺舍心魔的副作用比他想象中要大,他的一魂一魄在那日以后,就留在了心魔体内。
——替代心魔,成为了“谢逐”。
因为只是一魂一魄,所以他没有作为“谢亭珏”时的记忆。
夺舍的记忆也被一魂一魄带走,本体并不记得。
所以——
从谢逐站在云渺山上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是谢亭珏。
对祈桑一见钟情。
处心积虑设计被祈桑搭救。
疏竹堂内,刻意与祈桑相识深交。
……
做这一切的。
一直都是谢亭珏本人。
从第一面开始,祈桑认识的“谢逐”,就一直是失去记忆的谢亭珏。
这个事实猛然出现在谢亭珏眼前,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讶异。
反而微微握紧灵石,压抑住心中不甚明显的欢喜。
谢亭珏不敢深思自己心中这份欢喜到底出于什么原因。
因为这会让他直白地看见自己的卑劣本性。
待最初的喜悦过去,理智回归。
谢亭珏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心魔的躯壳太过孱弱,无法一直承载大乘期修士的一魂一魄,所以今日心魔消散于天地。
而没有容器的魂魄本该回到他的体内,却被人封印在这块灵石中。
……是谁?
掌心的灵石骤然化为齑粉。
谢亭珏想要伸手抓住,却被一道因果律挡开。
这世上,能驱动因果律的,只有一个“人”。
不,不该称之为人。
人们更习惯称之为。
——天道。
*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
祈桑练完剑,拎着剑从后山跑回了浮雪殿。
心里念着自己的小粉果和栗子糕,归心似箭。
转过拐角时,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
都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祈桑一边捂着额头一边道歉。
“抱歉啊师尊,我……”
说着,他抬起头,却发现今日的谢亭珏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没等他细想区别,面前的人已经抬起手,轻轻点在了祈桑被撞红的额角。
冰凉的灵力抚平刺痛。
祈桑眼睛眨了两下,稍微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多想。
或许是因为师徒间的分寸感。
从前,谢亭珏会尽量避免与祈桑肢体接触,刚刚却是实打实地碰到了他的额头。
祈桑一向藏不住心思。
谢亭珏收回手后,瞬间就看透了对方在想什么。
谢亭珏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嘴唇微微抿起。
——刚刚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还是谢逐,可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与祈桑亲近。
可是谢逐已经不存在了,他是谢亭珏。
祈桑尊敬他,他们之间却始终只能是师徒。
而那个因他而生的心魔,却能轻而易举亲近祈桑。
这个念头一出来,谢亭珏垂下眼眸,心里有熟悉的烦躁蔓延。
这种心情,像是祈桑还没来之前,他独自站在殿内,看着浮雪殿的大雪。
祈桑小心翼翼挥了下手,唤回谢亭珏的注意。
“师尊,你怎么了?”
谢亭珏面无异常。
“无事,你先走吧。”
祈桑怀疑自己干了什么,惹了师尊不悦。
但看谢亭珏的样子,又不像是生气了……
而且,像他这么乖巧的弟子,世所罕见啊。
怎么会做出惹师尊生气的事呢?
祈桑食指曲起,抵着嘴唇,边走边思索。
眉头都皱成一个“川”字了,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祈桑干脆把这件事抛出脑外。
随意晃了晃脑袋,快步往自己房间走。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先回去亲亲栗子糕和小粉果吧。
另一边,谢亭珏依然站在原地,看着祈桑的背影。
他看着祈桑的脚步从迟疑到轻快,不自觉笑了笑。
谢亭珏的一魂一魄离体时是空白的,回来了却给他带来了七情六欲。
谢亭珏想。
也许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在经过庭院里的那颗棠梨花树时,谢亭珏摘下了一枝正值花期的棠梨花。
他用灵力凝结了花枝的时间,让它可以永远维持在花期正盛的模样。
他将这一枝洁白的花插在花瓶里。
谢亭珏望着棠梨花,就像在透过它望着别的什么。
一魂一魄回到了体内,让谢亭珏想起了作为谢逐时的记忆,也继承了谢逐的感情。
……也不能说是继承。
谢亭珏发出一声轻笑,如同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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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有“霄晖仙尊”这个身份的束缚,随心所欲的魔。
谢逐的感情真实而放肆,是谢亭珏这辈子都不曾体验过的。
那株棠梨花依然在室内静静地盛放着。
暗香染透满屋的静寂,让无声也显得温软。
谢亭珏从须弥芥子中拿出一件天阶珍宝。
他将珍宝放在桌子上,它的外形像一块再平凡不过的石头
几息后,石头周围骤然燃起熊熊的火焰。
火焰没点燃木桌,只是照亮了没有烛光的室内。
——这是业火石。
凡是心有欲望之人,只要触碰到火焰,必将被其灼烧。
这是机缘巧合下,一名弟子从虚灵渊境中带出的宝物。
弟子用须弥芥子袋将业火石带出秘境,后又怕自己被业火灼伤,主动交予顾沧焰。
但这世界上谁能保证自己无情无欲呢?
顾沧焰半步成圣,但他仍然是个凡人,于是亦被业火所伤。
当年,只有谢亭珏拿起了这块石头。
时隔数年,谢亭珏再次将业火石取了出来。
他没有犹豫,直接握住了那块燃着业火的石头。
当年顾沧焰戏谑般问他:“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被业火灼烧。”
当年谢亭珏没有回答这句话,但他心里不觉得会有这一天。
百余载过去,谢亭珏再次握紧业火石。
业火灼肤,疼痛如抽髓剥魂,摊开掌心,血肉模糊。
厚重晦暗的欲望转瞬堆积成业障。
业火石在谢亭珏的掌心上烙下一个字。
——“妒”。
——谢亭珏嫉妒谢逐能够名正言顺地陪伴祈桑。
第025章第二十五章
弟子大比如期举行。
虽然时间有点紧,但祈桑还是赶在大比开始之前,成功修完了无情道的第一式。
就像喝水吃桂花糕一样轻松,祈桑毫无阻碍地升到了筑基后期。
沈纨知道这件事后,本想去原星岫那找找安慰,谁料几天不见,原星岫也到炼气中期了。
哈哈。
沈纨露出假笑。
原来三个人里最废物的是他啊。
祈桑忙于修炼,无暇顾及沈纨。
祈桑想,他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剑修了。
不会被纷纷扰扰的俗世,以及香甜软糯的桂花糕给诱惑了。
无情道第一式名唤“流玉斩焰”,学成后摒弃杂念,专注于一剑。
剑转时,剑身燃起火焰,挥出的剑气却冷得能凝结出霜。
无情道分十式,因其苛刻的修炼条件,普天之下,修无情道的修士不过千余人。
其中修为最高的当属剑潮宗的掌门,渡劫后期的修为,已经悟通了无情道八式。
弟子大比在中央广场举行,四殿五阁的长老以及掌门都会来。
有不少外门弟子都指望能在弟子大比一鸣惊人,期望能被某位长老相中做入门弟子。
祈桑虽然不打算靠弟子大比一鸣惊人,但他还是希望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因为,他最近需要下山一趟。
一旁的沈纨怼了怼正在发呆的祈桑的胳膊。
“弟子大比马上开始了,你还不去准备准备?”
祈桑理了理衣襟,故作正经。
“我早已准备妥当,沈同门不必担心。”
“那你是又在想你那盘叉烧了?”
沈纨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
“别想了,不能吃,想吃只能下山。”
“我的确想下山,但没在想叉烧。”
祈桑气得鼓起了脸,锤了沈纨一下。
“我上课一直在听好不好,当然知道召唤出来的不能吃。”
沈纨拍拍祈桑的肩膀。
“既然吃不到,就别想了。”
祈桑更生气了,“都说了我没在想这个!”
原星岫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话,心里酸溜溜的。
“至少得前三名才有资格申请下山游历,金丹期的师兄那么多,你刚筑基后期,怎么可能……”
眼见着祈桑垂下头,似乎极伤心的样子,原星岫立马慌了。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桑桑你也挺厉害的,你看我到现在也才炼气期。”
话语一顿。
祈桑抬起头,脸上没有半点难过,反而带着小狐狸一样得逞的笑容。
“原哥啊,你果然也觉得我很厉害吧。”
原星岫嘴角抽了两下,终于接受自己被祈桑戏耍了的事实。
祈桑拍了拍对方的背,“我不需要打败所有金丹期的师兄,我只需要打败一个就够了。”
原星岫明白祈桑的意思。
大比分为筑基组和金丹组,筑基组之首可以越级挑战金丹组之首。
从前也有人试过越级挑战,但从无一人成功。
一个大境界之间的差距,哪里是能轻易跨越的呢?
原星岫七拐八绕,终于还是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说起来,你练了无情道以后,有什么感觉吗?”
“有啊,”祈桑可高兴了,“我感觉我的修为已经筑基大圆满了,应该很快就能突破到金丹期了。”
“我不是说这个!”原星岫有些气急败坏,“他们不是说修了无情道以后,会变得薄情寡欲吗?”
闻言,沈纨嬉皮笑脸的神色收敛了几分,也偏头等着祈桑的回答。
祈桑揉了揉鼻子,“哪有那么快啊,我现在才练到第一式。”
沈纨说不上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将心继续悬了起来。
他吊儿郎当地揽住了祈桑的肩膀,亲密道:“你以后无情道成了,不会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吧?”
祈桑拍拍沈纨的脑袋,“放心啦沈少爷。”
转了个身子,祈桑又拍了拍原星岫的脑袋,“原少爷,你也放心啦。”
拍完两个人的脑袋,祈桑才认真开口:“我会一辈子把你们当成我的好朋友的。”
“那些清心寡欲的前辈,从出现在世人面前,就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谁能说一定是因为修了无情道呢?”
原星岫勉为其难把这话听进去了,“这倒也是。”
“好了,先别说了。”沈纨突然打断二人,“大比开始了。”
一位典经苑的师兄正在介绍弟子大比的规则。
台下,安静了没几秒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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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之前一直缠着你的那个很烦人的典经苑弟子呢?”
祈桑目视前方,悄悄回答:“我听典经苑的师兄说,好像是被我师尊叫走了。”
“你师尊找他干什么?”沈纨也加入对话,“总不能见他是个武学奇才,想要收了他吧?”
“应该不会。”祈桑认认真真分析可能性,“我师尊好像不太喜欢谢逐。”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回答,原星岫安心了,“哦,那没事了。”
最好别回来了,看到这小子就烦,整天和个大尾巴狼似的围着祈桑转。
典经苑的师兄介绍完了规则,开始让参加大比的弟子上台抽取比试顺序。
祈桑抽到和剑阁的一位师兄比试。
这名师兄同样是筑基后期,比祈桑早入门三年。
祈桑的顺序排在比较后面,所以他定定心心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擂台上的师兄师姐们对决。
围在筑基组的人寥寥无几,都是没有资格参加大比的炼气期弟子,有不少还是祈桑在疏竹堂的同门。
台上过招的两位师兄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祈桑不敢妄加评判师兄,只能悄声询问一旁金丹期的沈纨。
“你怎么看两位师兄的剑招?”
沈纨在他们周围设下结界,让周围人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不如我这个炼药的。”
祈桑:“……”
小沈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哦。
耐心看了两场,祈桑不打算看下去了。
他询问周围两个人,“我们要不要去看金丹组的师兄?”
沈纨表示没意见,原星岫思索片刻,拒绝了。
“我连这边的剑招都看不太明白,更别说那边了,我再揣摩揣摩。”
祈桑还没开口,沈纨已经迫不及待应下了,生怕原星岫反悔。
“一言为定!我和桑桑先走了!”
祈桑被推着走,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沈纨连忙道了歉,扶住了他。
两人动静不小,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不少人认出了祈桑,见他往金丹组的方向走,忍不住心上泛酸,小声嘀咕。
“一个筑基期,难道还看得明白金丹期师兄们的剑招吗?真是狂妄自大。”
留在筑基组的原星岫往前一步,极为刻意地挤开了这人,顺便还踩了一脚。
行云流水的一套挑衅下来,原星岫还不满意,嫌弃似的拍了拍肩膀处的衣料,像是嫌弃极了这人。
说坏话的弟子扭头怒目而视,在看清是药尊的弟子以后,又偃旗息鼓。
他知道原星岫与祈桑关系好,讷讷闭嘴,不再说祈桑的坏话。
另一边,祈桑和沈纨到了金丹组。
周围的弟子全都聚精会神看着台上的人比试,没工夫注意身边的人。
祈桑认真观赛,目光紧紧追随着快出残影的剑光。
金丹期与筑基期的天差地别,从小小的擂台上就能体现出来。
祈桑目不转睛看着台上师兄们的比试。
因为太过全神贯注,险些没注意到自己那边已经要准备比赛了,幸好有沈纨在一旁提醒。
回到筑基的场地,对战的师兄已经到擂台上了。
祈桑轻功上了擂台,对着师兄抱拳行了个礼。
“浮雪殿祈桑,筑基后期,请师兄指教。”
对面的师兄同样道:“剑阁高和颂,筑基后期,请指教。”
前面几场对决皆是你来我往的过招,台下的弟子看得是热血沸腾,对于胜者的猜测不断。
如今,祈桑与高和颂一同站在台上,他们却觉得没什么悬念了。
听闻剑阁的高和颂师兄,早已有了突破金丹的预兆。
若不是赶了不巧,有门派事务下山了一趟,高师兄怕是能赶在弟子大比之前,顺利突破到金丹期。
有不看好祈桑的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霄晖仙尊的亲传弟子,若是连弟子大比第一轮都没过去,那就太有意思了。
实战与观战不同,祈桑上了擂台尤为谨慎。
他没有急着出招,而是横剑于胸前,做出防御姿态。
高和颂没有嘲笑他太过胆怯。
反而神色认真,将祈桑当成了值得使出全力的对手。
比试开始。
高和颂面色一肃,骤然出剑,“祈师弟,承让了!”
台下人根本看不清高和颂的招式。
他们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影迅速往前,长剑刺出,直指祈桑。
——要结束了,祈桑不可能躲得过这一剑。
几乎所有人脑海中,都冒出来了这个念头。
但下一瞬,剑刃相撞时发出的铿然声响起。
祈桑双手持剑,精准无误地接住了这一剑。
“不可能吧……”
先前骂过祈桑的弟子揉了揉眼睛。
高师兄这一剑,分明已经有了金丹期的水准,祈桑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接住?
除非……
祈桑也有了金丹期的水平。
从入门到现在,祈桑不过用了月余时间,便赶上了积淀三年的高师兄。
瞧不起祈桑的弟子黯然垂下头,不再说话。
你遇到一个聪明的人,可能会嫉妒会羡慕。
但你如果遇到了天才,便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因为你知道,这是你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的高峰。
高和颂也很诧异,但他下一瞬便露出爽朗的笑容。
“师弟,厉害啊,我们来好好过几招吧!”
祈桑用力挡开高和颂的剑,朗声回复。
“你也要小心啊,师兄!”
高和颂不再收敛实力,使出全力应战。
两人的剑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刺目的火花。
起初高和颂还游刃有余,慢慢的,他开始觉得奇怪。
自己明明不小心露出了破绽,祈桑发现了却没有顺势而上。
有了这个发现,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祈桑的剑路。
有的时候,明明可以乘胜追击,祈桑的剑却总是慢了一拍,被他抓住机会反击。
对战这么久,高和颂已经发现自己的剑术要逊色对方。
能将战局拖那么久,就是祈桑这些不明显的小破绽。
……难道祈桑在故意让他?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高和颂的思绪乱了一瞬。
手上的剑偏了半寸,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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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挑飞的长剑,高和颂沉默一瞬。
虽然心中酸涩,但他依然真挚道:“恭喜你,师弟。”
他还有许多想问的。
比如,祈桑是不是怕他输得惨烈,有意相让……
最后他还是没问出口。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回答,都像是他不甘失败的质问。
高和颂捡起自己的随身佩剑,下了擂台往剑阁的方向走。
突然,他被人从后拉住衣袖。
回头看,祈桑对他小幅度挥了挥手。
“师兄,你弯下腰,我和你说句话。”
本想直接开口,但想到天承门都是修士,听力敏锐。
保险起见,祈桑干脆拉着高和颂到了路边,设了个结界。
“师兄,你最后那一剑……”
高和颂明白祈桑在纠结什么,“你放心,我并不是故意相让,那确实是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