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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会信守承诺,毁了那条船的。”

听到这个回答,阿符也不意外,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曾经填满里面的美梦被人抽走。

他正准备说什么,却被祈桑打断:“你应该造一条可以让你离开凌云寺的船,而不是一直待在原地,等待那条飘走的船再飘回来。”

阿符神色微怔,心跳停了片刻后,再次剧烈鼓动到发痛。

他几次张嘴,最后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多谢你那两年的照顾,我没办法一直留在凌云寺。”祈桑顿了顿,“但未来若有一日,你真的造出能离开这里的船了——可以到千滨府找我。”

凌云寺是没有白昼的。

但是黑夜之中的祈桑,亦显得光彩夺目。

祈桑发现前面的石道上有一处不起眼的坑洼,便施法填平,避免阿符又被颠簸得咳血。

阿符注意到祈桑的举动,忽然觉得自己飘飘然又坠入了梦境。

他仰头望着祈桑的背影,低声道:“……多谢殿下,我命卑贱,不必为我浪费灵力。”

“不必谢我。”祈桑脚步不停,“我只是没有多余的绢帕来为你擦血了。”

阿符恍惚又觉得,面前的人还是梨园那名心善但脾气坏的小少爷。

明明是为别人好,但嘴上却从不会为自己讨两句好。

对于祈桑来说,和阿符的相处或许并不陌生。

但对阿符来说,他已经阔别这个场景千千万万年了。

阿符捏紧了手中祈桑给他的绢帕,嗓音艰涩:“殿下可以告诉我,‘千滨’是哪二字吗?”

同一个问题,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问过,但当时祈桑没有回答他,因为月神殿下不在意阿符能不能找到自己。

但这一次,祈桑回答了。

“我居江都,千舟入海滨,故称千滨府。”

“记好了,等你出来了,记得来江都找我。”

第086章第八十六章

清夜沈沈,月明星稀。

原先黑沉的天空逐渐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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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停泊着那条乌篷船,岸边的石阶边缘攀爬上了青苔,周围比上次来要多了一股潮湿的水腥气

闻惯了凌云寺的桃花香,一时半会倒有些不习惯了。

祈桑望着平静的水面,回想起和商玺那一晚的场景,突然有些好奇。

“这次来忘记带酒了,不然我还挺想试试,若是我一程都在往湖中洒酒,这些锦鲤会不会跟着我一起离开凌云寺。”

这段回忆对于商玺来说算不得多美妙,但祈桑好像不太在乎这件事。

阿符闻言,从轮椅的暗格之中拿出一把匕首。

商玺下意识想要抽剑防备,但看见祈桑无动于衷的表情后,还是将剑插了回去。

只是表情有些咬牙切齿。

他不明白祈桑为什么这么信任这个镜妖。

祈桑静静地看着阿符,有些好奇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阿符用匕首在自己的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很快伤口中就渗出大量的血。

伤口深得几可见骨,但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仿佛没有了痛觉。

“你这是做什么?”祈桑眉梢微挑,“以血饯别,我倒还没有这个嗜好。”

阿符失笑,没有解释,只是将掌心对着湖面,流出的血慢慢滴进水里,融进暗色水波中。

不消多时,平静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眼熟的柔色彩光在湖里亮起,从湖中央一直浮动到岸边,高高翘起又打在湖面上的尾巴溅起水花。

察觉到祈桑有些不解,阿符主动开口解释。

“酿制那坛酒的果实是各种欲望凝结的,只要喂养锦鲤足够多的欲望,它们就会出现。”

祈桑眼神玩味,“外界可没有这种果实,为何单单只有凌云寺有?”

阿符张开手掌,让伤口中的血顺着滴进湖中,他的语气平静:“因为这是我创造出来的。”

小鬼,桑桑果,凌云寺。

一切都是阿符的执念幻化出来的。

寺庙的一砖一瓦都刻着克制,但欲望还是难以遏制地疯长成高山碧水,最后凝聚成后山遍野的“桑桑果”。

无数潜在水面下的锦鲤,循着血腥味游动在乌篷船的四周。

它们的身体泛着柔光,让靠岸的这一块湖面变成了琉璃镜。

祈桑翻开阿符的手,看见那道伤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这不是为您。”阿符掌心的刺痛已经完全被他忽略了,“这是我们梨园的传统,如果有谁要走,我们一定会完成他一个愿望。”

祈桑看起来完全没有相信,“真的有这个传统吗?你骗我也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

阿符露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殿下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怎么会骗您?”

“梨园里有那么多人,小巧从不会说谎,我出去以后,可以去问她——”

话说到这里,祈桑突然顿了顿,恰好对上了阿符一如既往平静的目光。

“您又忘了,人类的生命是很短暂的。”阿符笑了笑,“一百年前的那代人,已经不在了。”

或许已成青山白骨,或许连一座坟茔都没有,因为他们除了是梨园优伶,还是捉妖人,或许哪天就会在荒野死于妖兽爪下。

祈桑沉默了片刻,“是,我忘了。”

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一百年对于阿符这样的人类来说,究竟是多漫长的时光。

见到阿符不适地扭动了一下手腕,祈桑突然善心大发,用绢帕在阿符手上打了个结,简易地包扎了一下。

“没必要为我放血,回去以后,好好养养伤口。”

阿符明明有办法立即治愈伤口,却还是任由祈桑为他包扎出一个丑丑的结。

“我希望能满足您的愿望,让您把锦鲤带出凌云寺。”

祈桑很满意自己包出来的成果,“想让带着锦鲤离开凌云寺,难道你还能为我放一路的血不成?”

阿符微微摇头,似乎心虚了一瞬。

他手臂按着轮椅扶手,侧身摘下了一旁灌木里长的野果。

“您可以将这个果实碾碎,将碎屑撒在湖中,锦鲤就会跟着你们一同离开了。”

祈桑捻起一颗果实,这个果实有点眼熟,像他来时摘的那个野果,但阿符摘下的这枚明显要大一些。

他把果实凑在鼻尖闻了闻,气味也有些熟悉:“这是什么果实?”

阿符眼底漾起几分笑意,“桑桑。”

祈桑下意识“嗯”了一声,紧接着才反应过来阿符的意思。

叫的不是桑桑。

是说果实叫桑桑果。

祈桑又好笑又无语,随手把手中的果实丢进水里,瞬间吸引来一大群锦鲤。

“这便是你用来酿酒的那个果实?”

阿符“嗯”了一声,“它在凌云寺很常见。”

祈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很常见,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放血做引?”

阿符故作纠结地沉思了一会,原本还算沉稳的表情,因为手上那个奇丑无比的结,而显得有些好笑。

“殿下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若在以前,祈桑当然只听真话,但现在他不介意浪费一点时间和阿符多聊几句。

“假话吧,让我听听你的假话编得怎么样。”

“假话便是,因为我想要用伤口来博取您的同情。”

阿符的气质如修竹,看着刚正笔直,一旦对上祈桑,嘴里说的却全都是些逢迎讨喜的话。

“我希望在您走之前,能用一点痛,换取殿下对我的印象深刻。”

商玺在后面听得火冒三丈。

他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无论在哪,都能碰到一群狐狸精抢着勾引殿下。

幸好祈桑没对这句话做出任何特殊的表态,甚至还有心思点评。

“这听着不像假话,假话都如此真,那真话呢,是什么?”

“真话……”阿符顿了顿,“我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祈桑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阿符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笑容,看起来没有半点心机。

“我本没想到殿下会愿意听我编假话,只想好了真话该怎么说……所以我刚刚说的就是真话,没有第二套说辞了。”

商玺觉得自己悬在腰侧的剑,突然很想自动拔出砍了阿符。

幸好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克制住了,否则这场饯别就该提前结束了。

“真话假话都被你说尽了。”

祈桑随手摘了几颗野果丢到商玺那,让对方拿着。

“你如此能言善辩,阿符,一直在凌云寺避居,倒是浪费你的才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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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一池锦鲤发亮,四周倒不显得的昏暗。

这里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渡口,只有一个简陋的木桩用来栓船。

祈桑又摘下一颗野果,碾碎了丢在水中,“我该走了。”

阿符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祈桑的衣服。

“殿下,您走之前,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阿符摇着轮椅停在湖边的石台上,祈桑总怀疑他会掉进水中,忍不住把他往后推了推。

“不可以。”祈桑说,“我从来没有满足过任何人的愿望。”

明明是拒绝的话语,却让阿符忍不住弯起眼笑了一下,“殿下,您在关心我吗?”

祈桑没有别扭,哼笑一声:“我是怕你死在我的面前,算是我可怜你。”

“那您就再可怜可怜我吧。”阿符坐在轮椅上,牵上了祈桑的手,“就把我当成已死之人一样,再怜悯我一下吧。”

商玺闭上眼,在两人身后用力握紧了拳头。

贱人,才认识殿下多久,就敢这么自作聪明地勾引殿下,殿下可不会轻易被你这种人……???

祈桑没有像商玺想象中那样甩开阿符的手,反而微微俯下身,以一种包容的姿态凑近了对方。

“一百年都等下来了,何必说这么晦气的话。”祈桑拍拍阿符的脸,“活着吧,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阿符很少与祈桑有这么近的距离,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对方深灰色的眼睛。

商玺在后面恨得牙痒痒,不断宽慰自己,刚刚那番话只是祈桑给阿符一个安慰。

阿符将自己腰上挂着的那个锦囊解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一瓣洁白但微微有些干瘪的花瓣。

“只剩下这一片花瓣了。”阿符说,“殿下能让它重新变成一枝完整的花吗?”

祈桑接过这片花瓣,仔细端详片刻便有了结果:“这是我养的那株昙花吗?”

“对。”阿符说,“我没有办法像您一样,停住它的时间,它枯萎了。”

商玺在后面咬牙切齿,因为无能狂怒,所以只能在心里扎小人。

明明不久之前,殿下和这个该死的镜妖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如今却多了一种旁人都插不进去的默契感。

商玺只能安慰自己,殿下的确心善。

但是月神殿下的心善是有底线的,绝对不会无条件纵容阿符的愿望。

若换在其他情况下,只剩下一片花瓣是没办法复原花枝的。

但这枝昙花有些特殊,祈桑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过它一个月。

祈桑的指尖泛起淡蓝色的灵力,花瓣慢慢扭曲几下,最后延伸成一株盛放的昙花。

“您走的时候,它就已经枯萎了。”阿符垂眸看着花,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怀念,“哪怕我成了镜妖,也没办法让生灵死而复生。”

祈桑将昙花递给阿符,等对方拿好以后,他又伸出手指在昙花上面轻轻点了点,一道灵力瞬间融了进去。

“此后,只要我灵力尚存一天,它就永远也不会枯萎了。”

原本只有一晚花期的昙花,从死到生,最终拥有了永恒凝结的生命。

阿符其实并不喜欢昙花,他什么花都不喜欢。

如此执着于这株昙花,其实是在执着当初一直照料这株昙花的人。

想到这里,阿符抬起头望着祈桑。

“殿下,可否请您弯下腰?”

祈桑挑了挑眉,“你又想做什么?”

话虽然说得毫不留情面,但他还是弯下腰,用一种疑惑的眼神平视阿符。

阿符抬手拢了一下祈桑耳侧的黑发,旋即将这株昙花插在了祈桑的鬓边。

祈桑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嫩黄的花蕊和霜白的花瓣盛放在他耳边,柔顺的发丝被风吹动。

“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阿符丝毫没有以下犯上的自觉,笑容不如以往温和,却多了几分轻松的真实,“殿下,您还是被我戏弄到了。”

商玺面无表情地把剑抽了出来。

他准备等祈桑生气了,就抬剑砍了阿符。

几人沉默片刻。

晚风里,祈桑轻笑一声:“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吗?”

阿符想过对方可能会生气,却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忍不住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话未说完。

话语骤然顿住。

祈桑伸手摘下了插在鬓边的昙花,轻轻抵住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

紧接着,他手腕一转,又用花蕊扫了一下阿符的嘴唇。

“我以为你会想要对我做更过分的事情。”

阿符只是因为漫长的等待将心底的执念愈发扩大,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保守的人。

被祈桑这近乎挑逗的动作一扫,瞬间眼神飘忽,脸上的红意转眼间就蔓延到了耳根。

阿符艰难开口:“我……”

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攥成拳。

“来不及了哦。”祈桑松开手,让昙花掉到了阿符的身上,“过期作废。”

晚风里。

阿符缓缓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心跳的声音如同沉闷的鼓点,几乎要将他几万年的等待都倾诉完。

第087章第八十七章

商玺面无表情站在后面,看着“欢声笑语”的两个人,按在剑柄上的手已经垂下来了。

他独自走到湖边,思考自己现在跳下去能不能挽回祈桑的“圣心”。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因为祈桑一定不会救他,还会因为觉得他丢人,甚至不带他回千滨府。

当一条被溺死的鱼有点丢脸。

当一条被抛弃的狗,更丢人。

祈桑戏弄了阿符两句就正色,翻脸无情的速度堪比翻书。

他突然发现了一点自己的恶劣本性,很喜欢逗那些看起来严肃古板的人。

祈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在镜像双生里卖掉了,他想了想,重新拿起了那株昙花。

阿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原本稍微退下去的红色,瞬间又重新攀爬到了脸上。

祈桑看透了他的表情,略有些无语。

掌心涌出淡淡的蓝色灵力,笼罩在昙花周围,不过片刻,一株昙花就慢慢分裂成了两株一模一样的昙花。

祈桑将其中一株递给阿符,自己则留下了另一株。

“如果你未来能够离开凌云寺,就扯下它一片花瓣,我留下的这株昙花也会落下花瓣。”

阿符先是点点头,紧接着想到了什么,露出欣喜却又极力克制的表情。

最后他稍微结巴了一下,问出口:“您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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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桑不是个说话喜欢模棱两可的人,所以他很直白道:“是,我会将它植在我的书房,但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早点出来。”

阿符不自觉收紧手掌,想要借此来平复翻涌的情绪。

但顾忌着手中的那株昙花,最终也只敢微微用力地握了一下它柔软的根茎。

做完这一切,祈桑转身准备上船。

商玺先一步上船,准备扶着祈桑。

就在这时,阿符又开口了,不是任何挽留,而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殿下,您现在的确是无所不能,不会再生病了,对吧?”

“可以这么想。”

祈桑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我不会再生病了,也不会再死去。”

阿符垂眸,“……那就好。”

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远处的桃花香飘了过来,与手中那株昙花的香味混合,融合成一种腻人的甜香。

这一次,阿符主动开口告别:“后会有期,殿下,我们要再见。”

祈桑没有给出任何承诺:“这得看你。”

说完,商玺迫不及待地解下栓船的麻绳,让乌蓬船被水流推着往下行。

祈桑坐船离开了。

阿符的眼神近乎贪婪地停留在祈桑的背影上。

对方的一句话,就让他的野心无限制地膨胀,明明是神,一举一动却都让信徒滋生欲望。

阿符却依然待在原地,像是一块望夫石,看着早就没有乌蓬船的碧溪。

随着时间的流逝,凌云寺上方黑沉沉的天空渐渐明亮……又到了子夜的尾端。

从前每当月亮将要彻底落下,原本渐渐明亮的天空就会重新变得黑暗阴沉。

然而这一次,群山背后的光亮却越来越明显,金色的光芒从青山后骤然钻了出来。

——凌云寺的天亮了。

因为祈桑死的时候是白天,所以凌云寺一直是永远也不会亮起的黑夜。

但现在他没有遗憾了,所以凌云寺终于有了白天。

碧水桃花溪,乌篷船顺流而下。

明明来的时候也是顺流而下,此刻走同样的路,却能回到原点。

祈桑把玩着手中的昙花,弹了弹上面的花瓣,许久后才将它收了起来。

收好昙花,祈桑偏过头,这才发现商玺不知道看着自己多久。

看出商玺眼神里的哀怨,他莫名其妙。

“请问商大人,你又怎么了?”

商玺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殿下,您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我……盛翎和您相处的时间最长,您都没有对他那么好过。”

走之前,祈桑让商玺摘了很多“桑桑果”。

此刻他一边说话,一边捏碎一颗桑桑果丢进水中,吸引锦鲤跟着船一起顺流而下。

祈桑疑惑了一会:“我以前对你们不好吗?”

“您对我们当然是极好的。”商玺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您别转移话题,您明明和他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见转移话题失败,祈桑只好暂时抛下锦鲤,和商玺解释:“虽然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绝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短。”

商玺明明知道自己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但还是忍不住嫉妒:“您从来都没有对我那么好过。”

面对商玺幼稚的举动,祈桑破天荒的没有生气:“你觉得我们走了以后,他会怎么办?”

商玺对阿符了解不深,便不走心地胡乱猜测:“镜妖手底下那群小鬼那么活泼跳脱,整日都在举办宴会,他过得定然不会无趣。”

“那你可就猜错了。”祈桑的指尖染着淡淡的果红色,“如果我不给他一个希望,等我们离开以后,他就会去自杀。”

商玺表情有些意外。

在他眼里,这个镜妖虽然有些古怪,但绝对没有自毁倾向。

祈桑没办法解释自己和阿符那两年的梨园相处,他也不想和商玺解释那么多。

真要说起来,因为受到了幻境的影响,那两年的时光,绝对是他成神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两年。

商玺坐在祈桑身后:“殿下,您很喜欢他。”

“只是和他待在一起会很轻松而已。”祈桑将野果捏碎在湖中,“我不喜欢任何人。”

商玺又说:“殿下,你变了很多。”

祈桑将野果丢下水的动作一顿。

这一次,他没直接肯定或否定:“或许吧。”

乌蓬船顺着水流蜿蜒而下,天边的月亮落下了,但群山连绵的地方升起了一轮金乌。

祈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天亮了。”

商玺沉默着,没有给出回应。

水里游动的锦鲤还从来没有见过日光,一时间不免有些慌张,没头没脑地游来游去。

祈桑展开一小块结界挡在它们的头顶,遮掉了大半过于刺眼的日光。

锦鲤这才渐渐安定下来,亲近的想要靠近祈桑,却只是一头撞上了乌蓬船的木板。

祈桑好笑地弹了弹它的脑袋。

商玺跪坐在祈桑身边,看着忽然变得幼稚许多的月神殿下。

他只从盛翎的只言片语中,隐约构建过少年时祈桑的模样,但那毕竟只是想象的,还有很多不清晰的地方。

此刻他却觉得,如果他能见到少年时的祈桑,大概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吧。

桃花飘进水中,成为流水无情的证据。

在没有上岸前,他们都只是误入桃源乡的旅人,没有凡间尊贵的身份,也可以暂时抛开责任的重量。

在某几个瞬间,商玺会自私地想——如果能一辈子都不上岸就好了。

彻底离开凌云寺时,祈桑很明显感觉到他们穿过了类似结界一样的地方。

锦鲤吃了一路早就吃饱了,没有掉队,单纯是想要追逐祈桑。

游到后来,甚至有几只锦鲤翻起肚皮开始装死。

幸好有流水推着往前,才没有让它们被落下。

上岸后,祈桑变出一盏玉碗大的琉璃容器,将这些锦鲤变小后都装了进去。

理所当然的,托着这些锦鲤回千滨府的“苦活”交给了商玺。

祈桑则拿着那株昙花,偶尔用柳叶逗弄一下变小的锦鲤。

明明是白天,回去的路上却没遇到什么行人,花朝节张灯结彩的装饰也都被拆了下来,不见踪影。

只是短短两天,不可能将这些东西都拆得这么干净,而且周围的景色也变了许多。

祈桑原本轻松的神色有些变了,他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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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玺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拉着祈桑,移形换影,直接将他们二人传送到了千滨府。

千滨府往日虽然有守卫驻守,看起来庄严肃穆,但绝不至于府门紧闭。

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神色紧张,讳莫如深。

祈桑抬步正欲进入千滨府,却被一道结界拦下,商玺试了一下,同样也被拦在门外。

祈桑略有些诧异的笑了一声:“居然被我自己的府邸给拦住了?”

他抬手碰了一下结界,发现这已经不是他当初设下的那个结界了。

——盛翎将先前的结界打碎,自己重新设了一个新的结界。

商玺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所有事。

他认真地看着祈桑:“殿下,盛翎要造反。”

祈桑:“……”

“下次你还是闭嘴吧。”

祈桑正在等他说出什么有用的话,乍一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无语。

不过现在也可以确定了,凌云寺的时间流速的确和外界不同,不然两日的功夫,盛翎不可能从北地赶回来后又做了这么多事。

祈桑直接挥手打碎这块结界,刚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一道凛冽的罡风拦住去路。

一把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长枪劈空而来,横在路中央,上面的杀气令人不可忽略。

商玺皱眉挡在祈桑身前。

祈桑眉眼一肃,待看清那人的身影后,又微微放松下来。

——是盛翎。

两日不见,盛翎的气质似乎阴郁许多。

曾经的满身正气,也化为了浓郁的血腥杀气。

祈桑只以为是自己离开太久,盛翎心中有怨,正当他准备向前一步解释时,那柄拦在路中央的长枪却陡然被主人抬了起来。

——长枪的尖端直指祈桑。

盛翎明明看清了祈桑的脸,却依然没有半分退让,甚至更加警惕戒备,浑身上下都是不加掩饰的敌意。

“站在那。”

盛翎语气冰冷。

“谁允许你踏入千滨府了?”

第088章第八十八章

祈桑:“你说什么?”

哪怕听到祈桑开口,盛翎依旧表情不变。

商玺:“嗯?”

不是,盛翎真要反?

祈桑看向商玺,对方显然也很懵,但下意识的愤怒显然让商大人的反应速度快了许多。

“盛翎,你找死还是脑子出问题了,敢这么和殿下说话??”

盛翎表情阴晴不定地看着两人,握着长枪的手似乎放松一瞬,但下一刻又重新收紧。

“商玺,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了什么?”

商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

“不记得就去死。”盛翎语气很冷,“反正你是不是……死了都没什么大碍。”

商玺简直要被气笑了,当即抽出长剑,准备砍了盛翎这个神经病。

本来在凌云寺就憋了一肚子气,正好这时候发泄发泄。

下一刻,有人出声打破了这个僵持的局面。

祈桑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你骂商玺是脏小孩,商玺对你翻了个白眼,这样可以了吗?”

商玺:“。”

商玺:“殿下,我怎么会对盛大人翻白眼呢,我不是那样的人……”

祈桑打断了他:“别装。”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本来就烦。

盛翎阴翳的脸上满是犹疑。

他还想再问什么,却被祈桑的举动打断。

祈桑直接伸手抓住盛翎的长枪,让掌心被锋利的尖端刺伤,划出深可见骨的伤。

盛翎下意识收了长枪,却还是没能避开,见到祈桑流血,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

祈桑大步走到盛翎的面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桎梏住盛翎。

因为后者心绪不定,一时之间竟没能挣脱开。

祈桑强硬地拉起对方的手,将自己正在渗血的掌心和对方握紧。

微微的灼热感霎时从两人掌心相连的地方腾起,成为一种独一无二的联系。

——主仆契约。

这则契约立于两人少年之时,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祈桑又从来没有发动过契约,盛翎自己都忘了这回事。

没想到此时,反而成为证明身份的铁证。

盛翎的眼神太复杂,祈桑看不懂,像是怨与思念交织错杂,混成一潭拨不清的浑水。

等到掌心的灼热感慢慢消散,祈桑才道:“盛翎,几日不见,你想造反吗?”

话音未落,突然被面前的盛翎用力抱住。

祈桑很少见他情绪这么外露的模样,一时间竟被盛翎抱得有些喘不过气。

祈桑没好气道:“……放手。”

还和狗似的。

往常盛翎虽然会故意磨磨蹭蹭许久,但都会在祈桑生气之前及时放开手。

但这次对方却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分寸感,准备用一个拥抱宣泄完所有的情绪。

“殿下,这么久,您去哪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疑问,更像是在借着这句话,宣泄心中的委屈。

这些年?

祈桑皱了皱眉。

“我离开了多久?”

盛翎闭了闭眼,最终还是主动推开了祈桑,他的眼眶通红,里面藏着无数的疲惫与悲伤。

“两百年。”

盛翎语气沙哑。

“我一直在等着您。”

凌云寺一日,人间百年。

这件事在祈桑意料之外,但他只哑然片刻,便开始询问这些年发生的事。

“我不在的这些年,千滨府发生了什么?”

盛翎语气平淡,但眉间充斥着冷凝肃杀。

“有人冒充您。”

“我都杀了。”

盛翎的情绪有些不对,时不时会以一种很偏执的眼神盯着祈桑。

一眨不眨,像是担心对方又在某个时刻倏然消失,几乎有些病态了。

祈桑见到盛翎这副模样,也知道从这人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他想了想,转而从下人口中问起霄晖的下落,在得知霄晖被盛翎提拔,暂理商玺的职务后,有些诧异。

盛翎有多讨厌霄晖,他是见识过的。

能不计前嫌到这种程度,可想而知,某些时候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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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毕恭毕敬地应声后,行礼告退:“是,月神殿下。”

这名侍从应该是新招进千滨府的,没有真正见过祈桑,但他对月神的敬畏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祈桑看着这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点奇怪。

他虽自知自己声名显赫,但影响力绝对没到让从未见过自己的侍从也这么战战兢兢。

随着下人的通禀,霄晖带着一身湿冷的雨雾气,大步迈入书房。

“殿下,您找我。”

相比起盛翎的失态,霄晖就要显得更沉稳许多,躬身施礼,动作挑不出任何差错。

这倒是出乎祈桑意料了,他本以为霄晖会更加失仪,毕竟从前的圣子,是个藏不住任何事的人。

祈桑等了一会,没等到对方的特殊反应,略有些玩味地勾起了唇。

“盛翎现在不太冷静,所以我想找你来问问,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

霄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盛大人仅花了一月就从北地回来,您尚未归府,盛大人以为你们只是有要事去办。”

其实这个逻辑里面有一个最显而易见的漏洞,那就是祈桑不可能放心霄晖一个人留在千滨府。

祈桑兀然问起霄晖:“在盛翎没回来的这一个月,你做了什么?”

霄晖微微一愣:“殿下,是还不相信我吗?”

当年在花朝节前夕将霄晖派出千滨府,就是因为不信任他,所以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千滨府。

“怎么会。”祈桑笑叹,“如今的千滨府,除了盛翎和商玺,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既然盛翎都愿意相信霄晖,那“丢下”千滨府两百年的月神殿下,没理由不信任这位新大人。

霄晖显然要比其他人更难糊弄一点,在听到祈桑口中的“唯一”后,没有特别外露的喜悦。

“我在没等到您回来的第三日,给盛大人传了信,告知府中的一切。”

盛翎确定祈桑失联后,当即缩短了北地的战线,一月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千滨府上有盛翎坐镇,本来因为月神失踪而人心惶惶的众人,顿时安定许多。

一年,五年

……

月神殿下一直不回千滨府。

一时间,江都流言四起。

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流言就开始发酵传播。

有人说月神是神陨了,但最终因为没人能说出谁能杀死月神殿下,这个流言也就不了了之了。

盛翎也不知道祈桑在哪,但是有资格、有能力处理这个局面的只有盛翎一人,所以他必须永远保持冷静。

月神殿下消失的第二十年。

出现了第一个暴动的信徒。

这人的背后是薛家授意,假借信徒的名义搅乱局势,就为了趁祈桑不在的这段时间,摧毁祈桑在凡间树立出的信仰。

薛家人为地创造出天灾,再嫁祸给如今消失的月神。

一时间,无数信徒开始骚动,他们质疑甚至否定神明的存在。

——薛家不断否定月神在信徒中的地位,因为他们想要不断蚕食神明的权利。

神明靠信徒的香火存活,如果信徒变少了,那神明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因为薛家背地里的鼓动造谣,无数游行抗议不断。

他们明面上是质疑盛翎夺权月神,实际上是逼盛翎将权利交给薛氏。

在又一次的暴力游行里,盛翎终于打开千滨府的门,独自出现,杀了一批暴动的假信徒。

他为了威慑足够,没有命人抓起暴动的信徒,而是亲自提刀出现在游行的假信徒面前。

归顺千滨府,或死。

盛翎给所有游行的人出了这样两个选择。

盛翎就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一个个做出选择。

如果有人选择了“死”,他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斩下这人的头颅。

“还有人有问题吗?”

死的人多了,整条街上都流淌着鲜红的血,人头滚滚,他站在中间,如同地狱修罗。

两百年,足够一批信徒淡忘神明的存在。

最早一批见证过月神仁爱的信徒,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慢慢衰老,直至死去。

一直到如今,月神威名仍在,但更多的是对暴力的恐惧……他们恐惧暴力的千滨府,从而更加期盼仁慈的月神回来。

一时间,信徒对于月神的愿力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祈桑听到这里,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仍有一点不解:“盛翎见到我,为什么那么奇怪?”

霄晖说:“因为,您回千滨府的场景,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祈桑沉下眉眼,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盛翎所言,有人冒充月神回千滨府。

霄晖说:“起初假扮你的人还不算太熟练,我们能轻易地辨别出真假。”

祈桑消失的第五十年,“月神”回来了。

但盛翎只站在千滨府门口看了一眼,就直接抽出长枪,刺穿了假月神的喉咙。

哪怕明知这是薛氏的人搞的鬼,但亲手杀死和自己爱慕之人拥有一模一样脸庞的“人”,盛翎还是免不了恍惚一瞬。

后来,薛氏也不知道凭着什么能耐,竟让伪装的死士越来越纯熟。

原先霄晖也可帮着判别一二,但他毕竟没有与月神少年相处的记忆,有许多事没办法确认。

最终,杀死“月神”的这件事,只有盛翎能做到了。

面对那些伪装的人,盛翎起先都能一眼辨出真假,然后毫不留情地格杀。

同时他会代替月神完成一部分信徒的愿望,以此来保证会有人继续信仰月神。

薛氏对千滨府的恶意越来越明显,盛翎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但他不明白薛氏为什么要一直将针对的计谋表现得这么明显。

盛翎下手越来越果决狠辣,独自一人承担起所有责任,维持着千滨府的运转。

直到有一天,一人在被杀前,说了一句话。

他说——

“你能确定你杀的每一个月神,都是假的吗?”

当时的盛翎没有任何反应,但杀了这人以后,他就回到千滨府中,独自一人跪坐在房间里。

翌日他离开房间的时候,面色如常。

甚至还有功夫去月神寝居室,整理收纳一下落灰的东西。

他一如既往的淡薄无情,理智万分。

只是之后每一次杀了人,都会独处许久,情绪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纵然盛翎心里明白,真正的月神是不可能被自己杀死的,但时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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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呢?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敢再想。

偌大的千滨府,怎么可能只凭借一个人就正常维持下去?

薛氏的计谋从来不是为了取代月神,薛氏想要的,是逼疯盛翎。

第089章第八十九章

祈桑凝眉思索了一会。

这段时间里,霄晖没有发生任何声响,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一直在注视祈桑。

祈桑似乎发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霄晖,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审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是。”霄晖很坦然,“只是如今我还不确定,麻烦殿下再等等我……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祈桑心里实在算不上“被信任”的那一类,霄晖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算得上卑微。

其实是霄晖自己想岔了。

就算祈桑原先不信任他,现在也会信任盛翎的能力——盛翎不可能让一个可疑的人暂代商玺的位置。

祈桑反思了一下自己曾经是不是过于严苛,让自己的下属一直“战战兢兢”。

他的反思不是因为偶尔的良心发现,只是他觉得一直这样下去,对于府上事务的处理速度绝对弊大于利。

祈桑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见到我回来,好像不太意外。”

霄晖正对着祈桑,但一直垂着头。

两百年的时间,可以供他回忆的,却只有临行前一晚祈桑对他的防备。

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所以每每思念对方,忍不住回忆过去时,也只会让他心底的自卑愈发深刻。

祈桑没发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这些年霄晖的变化似乎也有些大。

身形比起曾经的单薄,要多了几分宽阔沉稳,情绪也被收敛得滴水不漏。

“您忘了吗?我是薛氏的人。”霄晖说,“薛氏最擅长观星,我能算出来,您迟早会回来的。”

祈桑觉得这个说法着实有趣,“消失了两百年的圣子,也不知道薛氏还认不认。”

霄晖听出对方语气里不带恶意的嘲笑,无法克制本能地生出了一点委屈。

“……我回去过。”

“你回去帮千滨府窃取了薛氏机密吗?”祈桑来了兴致,“月神一出事你就回去,你可以把这个功劳揽在自己的头上,说不定可以获取他们的信任。”

霄晖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尊重祈桑,偏偏说出这话的是月神本人,没办法说什么。

于是他脑袋又垂了下去,只在心里默默反驳。

“他们的确很防备我,但我不需要他们的信任。”霄晖嗓音像凝冰的剑刃,“我回去,为的只是将提出这件事的人都杀了。”

薛氏对月神有恶意的人不在少数。

一夜之间,薛氏死了数十位长老。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和千滨府有关,但杀鸡儆猴的好处就在于此……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没人敢提出来。

但是霄晖低估了薛氏这群人的决心,他们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毁了月神”。

死了一批人,下一批人也会前赴后继地执行前人的计划。

像是一批杀不完的蛇鼠,你总担心他会在什么时候跳出来恶心你一次。

祈桑不太意外,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这些年,盛翎杀了多少人?”

霄晖毕恭毕敬道:“每当有信徒暴动,都是盛大人出面解决的。”

祈桑脸上习惯性带着的笑意慢慢消失了,他的半张脸沉在阴影中,半张脸被日光照亮。

好半晌后,他才道:“让盛翎来见我。”

霄晖微微颔首,旋即退下。

独留祈桑一个人在房间里,表情晦暗不明。

盛翎来的时间比祈桑想象中要晚许多。

一直等祈桑独自泡好了一壶茶,盛翎才姗姗来迟。

盛翎毫不客气,直接在祈桑对面坐了下来。

“殿下,两百年了,您终于舍得回来了吗?”

和重逢的第一面比起来,他看起来要精神许多,身上那股阴暗暴戾的气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上挂着和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只是在眉梢眼角的细节处,要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阴沉。

盛翎坐下后,想要为自己倒一杯茶。

祈桑伸出手,直接地将盛翎面前的茶杯反扣了下来,动作不算轻,茶杯在桌上发出了重重的碰撞声。

盛翎动作一顿,紧接着像个没事人一样,自然地将手放了下去,眉眼含笑地直视祈桑。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祈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藏着的诸多暴戾情绪。

这个负面情绪不是对着祈桑发泄,更像是因为经年累月地沉淀在心底,已经没办法剥离出本身的性格。

祈桑直截了当地问:“盛翎,你这些年杀了多少人?”

“都是些该死的人,我没细数过。”盛翎不咸不淡地垂下眼眸,“殿下,是觉得我不该杀这么多人吗?”

“是。”

祈桑说。

“你不该杀这些人。”

听到祈桑肯定的答复,盛翎放在桌上的时候不自觉握紧。

心里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终于还是掩藏不住地溢出些许,“您在心疼您的信徒吗?”

祈桑面无表情地看着盛翎,好半晌后,他冷笑一声,直接抬手给了盛翎一巴掌。

盛翎的左脸火辣辣的疼,但面上也不敢有丝毫反抗的情绪,沉默地跪坐在原地。

祈桑站起身,冷眼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盛翎。

这间屋子的窗开得有些高,日光从高处照射下来,更衬托得少年神明冷淡无情。

祈桑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打你?”

盛翎默了默,全无不甘:“自然有您的道理,我不敢置喙。”

从前的祈桑,哪怕在最愤怒的时候,也只是冷着一张脸,还从没有这么明显的表达过自己的愤怒。

祈桑冷笑一声:“我从前以为你一定是最知分寸的人,如今看来,你简直是昏了头。”

盛翎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抬起头仰望着祈桑。

他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您是在心疼您的信徒吗?”

祈桑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们受薛氏鼓动反千滨府,为的难道是对我的那些信仰吗?”

暴动为首之人嘴上说着“除奸恶”,实则是为了等千滨府倾颓后分一杯羹。

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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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翎瞳孔微动,“那您……”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祈桑气得头有些痛,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盛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下意识想讨好祈桑,抬起手扶住对方的手臂,却被祈桑一把挥开。

缓和了片刻,祈桑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

他站在盛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拽着对方的衣襟,让对方被迫仰起头,将身子向他更靠拢一些。

祈桑盯着盛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盛翎,你是仙修,杀了这么多人,你敢说你如今修的还是仙道的吗?”

仙道,魔道。

外人眼中,自古两立。

盛翎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因为心里的慌张远胜过理智,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殿下,我、没有堕魔。”

祈桑以一种审视的态度盯着盛翎许久,终于确定对方没有说假话,面色这才缓和许多。

“盛翎,我问你——你明明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杀这么多人?”

尽管那些人居心不净,为的是夺权千滨府,让薛氏上位,但他们明面上还披了一层“信徒”的身份。

所以盛翎杀了他们的举动,无异于将自己放在了众矢之地的位置。

盛翎自知瞒不过祈桑,只能说了实话。

“殿下,两百年,受过您恩惠的信徒在渐渐老死……月神殿的香火越来越少,我怕等不及您回来,凡间就会淡忘对您的信仰。”

祈桑成为月神的这些年,虽不说恩济天下,却也保证了那些魔族不敢轻易来骚扰凡间。

无数人见过月神强大的魄力,以及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自然愿意追随他。

但随着月神消失了一年又一年,这些传说终将渐渐被淡忘在人们的视野。

这时候就要让那些活得太安逸的人,重新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去针对——盛翎选择让自己成为那个人。

祈桑听到这个理由觉得很可笑,很想再抽一巴掌盛翎,但看到对方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的模样,又觉得自己那一巴掌实在是不痛不痒,丝毫伤不到盛大人那强大的自尊心。

“没有人会一辈子信仰一个神明,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搭上自己,盛翎,你简直是疯了。”

盛翎温驯地跪在原地,好像之前那些阴沉暴戾的情绪都不是他散发的一样。

“殿下,唯独这一点,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祈桑觉得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清了自己这位发小的真正面目。

玩世不恭的表面下,骨子里藏着的疯终于被挖了出来。

祈桑心口有些发冷,他觉得对方很不可理喻。

“盛翎,你简直是在把自己当成祭品,来保佑我万事亨通,香火鼎盛。”

盛翎目光如炬,里面涌动着野心。

“殿下,您是神明,就应该享受所有人的敬畏与信仰。”

祈桑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太长,已经没办法让盛翎改变这个观念了。

盛翎做这一切毕竟是为了自己,他没办法改变对方的观念,就得想办法保下他。

似乎是看出了祈桑在想什么,盛翎微微摇头。

他眉眼挂着的阴翳散去许多,“殿下,我早就想好这么做的结局了。”

祈桑意识到什么,眯起眼没有说话。

盛翎站起身,握住祈桑的手腕,本是一个略带暧昧的动作,却因为他下一个举动而显得割裂。

盛翎从祈桑的腰侧拔出了藏在那里的匕首。

“这么多年了,您的习惯还是没变。”

下一刻,盛翎握着祈桑的手抓住刀柄,将匕首倒转,闪着寒芒的尖刃对准自己。

“殿下,我如今声名狼藉……杀了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您仁爱的美名吧。”

第090章第九十章

祈桑瞳色是深色的,但在阳光的照耀下会显现出一点灰色,显得他整个人淡漠无情。

手腕被盛翎握住,没办法挣脱开,他冷笑一声,便顺着对方的力道用力刺了下去。

刃影刺穿外衣,没入身体。

但差了半寸,避开了致命处。

祈桑倾身凑近了盛翎,桃花眼微微眯起,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另一手用力拔出了匕首。

“盛大人,你可是和我签了一辈子卖身契的,这时候死,太浪费了。”

拔出匕首的动作太过粗鲁,牵动起更深的疼痛,盛翎却只是呼吸微微一窒,黑瞳一眨不眨地望着祈桑。

他看见自己的血溅在了祈桑的锁骨处,便抬手想要擦去血迹,却又恐对方更加厌烦自己。

盛翎从杀第一批人开始,就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

听出祈桑不打算杀了他,忍不住有些焦虑:“如今我已声名狼藉,而坊间对您的传言尽是仁爱慈悲,如果您不杀了我——”

祈桑出言打断,语气满不在乎:“不杀了你,那些信徒就会倒戈支持薛氏,对吗?”

盛翎以沉默来作为回答。

祈桑少时锋芒毕露,一言一行都嚣张得恨不得全天下皆知,成神以后才沉稳许多。

然而此时此刻,盛翎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名意气风发的少年。

“盛翎,你还是小看了人和神之间的区别。”

祈桑唇角勾起,眉眼间浮动着淡淡的不屑。

这句话并没有给出什么承诺,但盛翎原先焦躁不安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祈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傲气盈满眼底。

“我不因他们的信仰而成神,便不会因为他们的憎恶而堕落神格。”

盛翎有点摸不准祈桑这番话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为了宽慰他。

祈桑看出了盛翎的想法,随手将手上拿着的匕首丢到桌上,重新在桌前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盛翎,我拖着病躯修道,勤勉不辍,为的就是没有人能再约束我——而不是为了成神后,将自己套在更严苛的束缚中。”

盛翎心里依然放不下,想多问两句,又自知自己已经惹得祈桑很生气了。

踌躇了一会,还是只敢讪讪站在原地,等待对方主动问话。

祈桑说:“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天道为了平衡气运,会借机对我下手,对吗?”

盛翎心思被戳穿,也不隐瞒,直接点了点头:“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你消失了两百年,这些年,我能做出的最坏猜测,只有这个了。”

祈桑垂眸,拉了拉自己的长袍下摆,直到它不再难看地皱起来,才舒展眉心。

“放心吧,天道这段时间不会对我下手的,我大概能猜到祂会什么时候动手。”

盛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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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简直像在预言自己的死期。

盛翎忍不住开口,想要寻求一个让他心安的答案。

“祈桑,你会一直好好的,不会再离开……千滨府的,对吗?”

祈桑单手托腮,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他用手指按住瓷杯边缘,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这得看我,争不争得过天命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并没有任何把握。

……或者说,祈桑知道自己失约的可能性比较大,才没有轻易给出承诺。

盛翎和祈桑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的意思?

但他宁可自己没有听出来,面色冷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倏然开口,语气硬邦邦地告退。

甚至不待祈桑应答,他便失态地转身推门,大步离开后,连书房的门没关紧都没发现。

祈桑瞥了眼没关紧的门,用一个小法术一勾,将门合了起来,旋即又把窗子也合上了。

室内顿时昏暗许多,他转了转桌上的茶杯,神色晦暗不明。

祈桑曾经预测过自己的死期,他知道自己成神后每逢一百八十年会有一劫。

若以此为界,他会死在七十年前。

然而阴差阳错地进入凌云寺后,竟凑巧避开了这一劫……不,也不能说是完全避开。

幻境中,若是阿符没能修好镜像双生,或许他真的会死在里面。

一百八十年一劫,是天道给他定下的命数。

祈桑讨厌这种命数被他人全然掌握的感觉。

屋外恰逢一场雨停歇,风光月霁。

祈桑漫不经心地戳了几下瓷杯,倏地,脑海里想起一件事,表情慢慢变了。

一个肆意疯狂的想法在他心中靡靡蔓延。

几息后,祈桑哼笑一声,将干净的茶杯反扣在茶盘里,起身理了理袖口。

“那便看看是天道更狠,还是我命更硬吧。”

月神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起先欢欣鼓舞,月神殿的香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然而这种热闹欢快的气氛值维持了不到半月,就在千滨府毫无表态的沉默中慢慢消失。

所有人都以为,月神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处理掉暴虐残忍的盛翎,以此来挽回民心。

——没有。

千滨府没有任何表示。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终于有人率先提出了质疑:“月神大人不打算处理……”

恰巧护城的卫队提着刀巡逻过来,被人高马大的卫兵扫了一眼,这人顿时噤若寒蝉。

茶摊的人本不打算起什么冲突,然而却有人隐在人群中,不起眼地喊了一句——

“真是奇怪啊……盛大人杀了这么多人,月神殿下难道不打算管吗?”

一时激起千层浪。

有了第一个人出头,那些畏缩不敢言的人瞬间义愤填膺起来,纷纷开始“讨一个公道”。

卫兵因为得了命令,不得随意伤害平民,所以被众人攻击时,也只是沉默地防御。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最先出头的那个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百姓暴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千滨府。

祈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商玺研究魔域的地形,为下一次作战做好准备。

月神消失了两百年,原先被压制在魔域的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

魔族的消息不算灵通,至今还在骚扰边界,试图试探出人族的底线。

“不用管他们。”祈桑在地形图上画出一条行军路线,“吵累了,他们自己就会停下来。”

商玺的表情显然对此还有些忧心:“殿下,真的不需要管他们吗?”

祈桑目光落在沙盘上,“难道你以为,他们真的是真心实意在为这件事感到愤怒吗?”

在一些小事上,商玺可以帮得到祈桑,但在这些大事上,他的长远目光就远远不如祈桑。

祈桑耐心地为他解释,分析利弊。

“盛翎杀的暴徒皆是薛氏死士伪装的,没有百姓与他们有利害关系,自然也犯不着为了他们得罪千滨府。”

盛翎这两百年的举动看似莽撞,实则已经是在牺牲最小的情况下,为千滨府换来了最大的利益。

如果一昧仁慈退让,只会让薛氏的权利越来越大,长此以往,就算祈桑回来了,千滨府也只能和薛氏分庭抗礼。

——月神要拥有的,当然得是绝对的权力,没有任何家族有资格分走属于他的这部分。

闹事之人多半是受人鼓动,一时热血上头,要不了多久,等他自己看清局势,就会冷静下来。

为商玺解释的同时,祈桑还能分出心在沙盘上指出商玺的错误。

“这座山地势易埋伏,走这里就是蛾扑灯蕊,自寻死路。”

商玺自知自己此时心绪不定,没办法跟上祈桑的想法,干脆就暂时将沙盘的事搁置一旁。

“殿下,盛翎和您说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从那些下人的口中,商玺知道盛翎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但没被祈桑采纳。

甚至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方法引得月神暴怒,险些让盛大人“失宠”。

祈桑本来就是想着盛翎这时候脑子不清醒,才让商玺来一同商议对策的。

结果这人也问东问西的,好烦。

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效率,祈桑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盛翎让我杀了他平众怒。”

商玺只微微诧异一瞬,便理解了盛翎的决定。

如果是他面对如今的处境,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祈桑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痛。

“商玺,你说实话,我对你们很差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着去死?”

商玺自知惹了对方不快,摸了摸鼻子,没敢反驳,略一思索,也想通了个中关窍。

“盛翎的地位仅次于我,今日他们要求盛翎偿命,明日就敢更过分。”祈桑说,“若事事都依他们,明日他们要求我自戕谢罪,我也得允吗?”

祈桑越过商玺身边,去拿沙盘战旗时,顺带着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也不知道该夸你们关心则乱,还是……太过天真。”

商玺和盛翎在外一直代表着千滨府,像是两柄没有剑鞘的剑,威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如果他们两个都不在了,那月神对外的威信也就大打折扣。

祈桑还没傻到,会主动折断自己的剑。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商玺:“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和盛翎两个人要好好相处……至少别杀了对方,知道吗?”

商玺动作顿了一下,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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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简直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不是丧气话。”祈桑回头,烛火的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如果不出意外,不出百年,我就会死。”

烛火“噼啪”炸响。

照亮了商玺一张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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