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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第一百一十一章

祈桑望着掌心沾上的黑色尘灰,慢慢道:“我以为他最后一缕魂已经在宁安镇消失。”

谢亭珏心绪复杂,没有说任何话。

祈桑逐渐冷静下来,“师尊,这是什么?”

谢亭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多年前,我与师兄师嫂下山除妖,曾在海底发现一幅画卷……”

经过短暂的纠结,谢亭珏将盛翎给他那幅画从须弥芥子中取了出来。

“当年那幅画上之人没有面容,如今这幅画上,画着你。”

这幅画祈桑并不陌生。

祈桑展开画卷,上面画的内容很熟悉。

他在还没恢复记忆时,就在双萝镇的海底行宫见过这幅画。

祈桑瞬间就想明白了。

这幅画定然是盛翎那日带来的。

当时祈桑还在猜测,也不知道盛翎和谢亭珏说了什么,才让后者找了“闭关”这样的烂借口来逃避与自己见面。

祈桑想通后也不扭捏,直截了当地问:“谢亭珏,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早在双萝镇时,谢亭珏就大概能猜出祈桑与“堕神”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猜出来和说出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谢亭珏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终于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你是万年前陨落的那个月神。”

这个身份早在去虚灵渊境之前,就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窗户纸了。

祈桑知道定然不只是因为这个。

“还有呢?他应该还告诉了你一点别的事吧。”

谢亭珏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说,你当年的死是因为我。”

祈桑挑了挑眉:“你信了?”

谢亭珏没有说话,用沉默来代表回答。

祈桑抬手弹了一下谢亭珏的额头。

“你傻呀,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谢亭珏眼中燃起希望:“所以不……”

“当然不是你。”祈桑慢悠悠补充了一句,“当年的你们,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谢亭珏从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祈桑,他忽然有些能想象到当年意气风发的月神了。

“修真史上记载你屠尽十二城。”谢亭珏嘴上说是询问,但他心里的答案很明显,“……是真的吗?”

祈桑笑眯眯地看着谢亭珏:“是真的还是假的,到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还能为一个死去三万年,早就被世人所遗忘的陨落神明沉冤昭雪吗?

承诺是一件很重的事情。

谢亭珏没有随口给出承诺。

望着祈桑无所谓的表情,谢亭珏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当年对方都经历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问:“我们当年……是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祈桑说,“非要说的话,我们是所有人眼中的宿敌,不死不休那种。”

祈桑将锦囊接了过来,仔细感受里面的残烬,的确有萧彧的残魂……但说不出来是什么,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谢亭珏看着祈桑如此在意萧彧的模样,心里头一次没有冒出酸意。

他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他的心脏忍不住剧烈鼓动起来。

“桑桑,盛翎记得当年的事。”谢亭珏抿了抿唇,“为什么独独我忘记了?”

祈桑假装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将手中的锦囊带子重新系好。

“不知道呀,可能是你不想记得了,所以就忘了吧。”

谢亭珏从祈桑的态度中,明白自己的猜测的确是真的。

——自己的失忆的确与祈桑有关,并且对方如今不希望自己想起那些事。

“为什么?”谢亭珏低声问,“为什么唯独要让我忘了这些事,你当年很讨厌我吗?”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陡然坠入虚无的谷底。

过了三万年,祈桑忽然又在现在的谢亭珏身上,看到了当年霄晖的影子。

“我不讨厌你。”祈桑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谢亭珏吗?”

这个哄人似的语气祈桑对霄晖很常用,但对谢亭珏从未有过。

谢亭珏有些失措,只能匆匆摇摇头。

谢氏家族历史悠久,似乎祖上也曾有过荣光,但随着后人墨守成规,这份荣光也渐渐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

谢氏人人亲缘浅薄,族人间亦是互相防备,谢亭珏的父母自他有记忆起,便不知所踪。

“谢亭珏”这三个字,从前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代号。

祈桑走到墙角,将正在芙蕖花瓣上酣梦的判命托了起来。

判命被他的动作惊醒,纸手拍了拍纸脸,晃晃悠悠飘了起来,趴在祈桑的肩膀上继续睡。

祈桑一边笑着拍了拍判命,一边回答谢亭珏。

“你如今的姓名、尊号,都是我当年为你取的,若是我讨厌你,就不会这样做了。”

祈桑一句话,就让谢亭珏心中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谢亭珏问:“如果你今日没有发现,这幅画的残烬上有萧彧的残魂,你会告诉我这些事吗?”

“不会。”祈桑没有半点犹豫,“你如今过着自己的生活,没必要再牵扯进几万年前的往事里。”

“这些事于我而言,不是牵扯,也不是麻烦。”谢亭珏很认真,“哪怕这段记忆是苦果……只要与你有关,我也想吞下苦果,想起来。”

其实,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千滨府和薛氏都不复存在,已经没必要隐瞒的必要了。

祈桑稍稍思索一会,随意道:“嗯……好吧,我可以将你的那份记忆还给你。”

谢亭珏问:“我需要怎么做?”

祈桑拍拍他的脑袋:“你把头低下来就好。”

谢亭珏顺从地将头低了下来,然而祈桑还是不太满意,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又拉下来些许。

直到两人平视了,祈桑才满意地松开手。

谢亭珏半弯着腰,两人有些不明白祈桑这个举动的意思,“桑桑……”

祈桑见到对方一脸茫然的模样,笑眯眯解释:“当年我窃走了你的一丝气运,顺便将你与我有关的记忆一并带走。”

谢亭珏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支吾一下:“要怎么做?”

“我知道你的本体是狐狸。”祈桑忽然提及此事,“你们狐狸吸食人的精气都是从口中,因为那是人体防御最薄弱之处……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谢亭珏反应过来,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下意识就想要后退,但被祈桑一把拽住。

祈桑故意与谢亭珏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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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是怎么做的,现在就要怎么做。”

谢亭珏陡然睁大眼睛,呼吸都急促几分,他眼睫微翕,内心纠结,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违背自己意愿的拒绝话语。

下一刻,正在故意逗谢亭珏的祈桑身子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他觉得自己嘴唇上爬上一样东西,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是手脚并用,正趴在他嘴唇上的判命。

判命被扒了下来,站在祈桑掌心的时候,还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愤怒模样。

他操纵着小纸人的身体,先用一条手臂指着祈桑,晃了晃再换了个方向,指着谢亭珏。

紧接着愤怒地在祈桑掌心跺脚,两条手臂交错,比了个大大的叉。

饶是谢亭珏听不懂它的意思,此刻也看明白它的手势了。

判命不希望他和祈桑有……咳。

祈桑哭笑不得,刚把掌心抬起来,准备和它说什么,判命又是“啪”一下往前一倒,贴在了祈桑嘴唇上。

祈桑:“……”

好吧。

祈桑又一次将判命扒拉了下来。

这一次,他让小纸人与自己隔了一点距离,避免再一次被判命偷袭。

祈桑看着都变成红色小纸人的判命,耐心地安抚道:“别担心,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亲到呀。”

谢亭珏在一旁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刚刚期待值拉得太高,这会闻言,忍不住遗憾地“啧”了一声。

祈桑缓缓抬起头:“?”

刚刚是不是有谁,发出了什么死动静?

判命被祈桑骗了很多次,但它每次依然选择无条件相信祈桑。

它操控小纸人一直在谢亭珏身边转圈圈,试图用行动告诉对方——我会一直监视着你,永远!

谢亭珏从灵湖带来的芙蕖东喂雪兽一口,西喂曜兽一口,此刻花茎上只剩下可怜巴巴一片花瓣。

祈桑将这一片花瓣也扯了下来,按在谢亭珏嘴唇上,然后身子轻轻前倾,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芙蕖的香气萦绕在两人的鼻尖,谢亭珏看着祈桑清明到没有任何欲.望的眼睛,依然忍不住为对方的举动神魂颠倒。

他闭上眼,试图催眠自己,他得到的是更单纯的一个吻。

有一团无形之物透过花瓣,进入他的口中。

旋即祈桑的身子微微后退,花瓣也随之掉了下来,在花瓣掉落的瞬间,谢亭珏眼睁开了眼。

祈桑语气平静:“谢亭珏,咽下去。”

谢亭珏依言将口中之物咽了下去,如一块没有温度的冰在喉咙中化开。

融化的瞬间,谢亭珏的脑中顿然出现许多陌生的片段。

有时是自己站在一株棠梨花树下,有时是他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屋内坐着的人。

坐在屋内的人一身月白色长袍曳地,乌黑的长发后垂着错彩镂金的珠链。

谢亭珏还想起来,城郊月神庙的锡绿树下,对方那带着血腥气的一吻。

再之后的记忆,就陡然被切断,变成了一片虚无。

祈桑微微歪头。

“都想起来了吗?”

谢亭珏先是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我只想起来与你有关的一切。”

祈桑有些遗憾,但并不意外。

他当初只带走了谢亭珏与自己有关的记忆,那些不因他而消失的记忆,自然不会被想起来。

祈桑捡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芙蕖花茎,光秃秃的花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朝谢亭珏晃了晃花茎,“以后还要我叫你师尊吗……师尊?”

两种极端的身份在谢亭珏大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谢亭珏选择遵从本心。

他略显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可以吗?”

祈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当”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发现是从掌门殿飞来的那只白雀鸟。

白雀鸟只有一对黑豆的眼睛里,居然被他们看出了惊吓的目光。

祈桑默了默,缓缓看向谢亭珏:“……应该不会被掌门知道的,对吧?”

谢亭珏没有说话:“……”

祈桑有些绝望:“你说话啊谢亭珏。”

谢亭珏:“……白雀鸟会记下这件事,等回到掌门殿,就给我师兄看。”

祈桑:“……哈哈。”

没事的,只是要完蛋了而已。

第112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白雀鸟飞走了。

连带着祈桑的心也怅然若失。

谢亭珏拍拍祈桑的肩膀,最终也只能苍白地安慰了一句:“别担心,我师兄只会觉得是我胁迫你。”

祈桑勉强被安慰到,接过谢亭珏手中卷起的画卷,展开后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写这句话?”

顺着祈桑手指的方向,谢亭珏看见了自己当年写的那行字。

——“去年此时,花灯如昼”。

谢亭珏慢慢道:“我刚到千滨府的时候,你并不信任我。”

祈桑并不否认这一点,“商玺刚来千滨府时,我对他亦是这个态度。”

“我知道,你的一切防备都是源于重视千滨府。”谢亭珏说,“但那时的我,没有现在这么想得通。”

“所以你当时打算做什么报复我?”祈桑若有所思,“窃取千滨府机密给薛氏?”

“都没有。”谢亭珏摇摇头,“我只是忤逆了你的意思,在花朝节那日没去城郊……”

若是被当年的月神殿下发现,一定怀疑谢亭珏会不会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窃取了千滨府的机密。

甚至当年多疑又心狠手辣的月神殿下,很有可能会将谢亭珏打得半残丢回薛氏。

当然,现在祈桑已经不会怀疑谢亭珏对千滨府有“不轨之心”了。

毕竟,千滨府早就不在了。

浮雪殿内处处植满棠梨花。

长风吹过,落了人满头的雪色。

两人一同前往自己的寝居室,有一段路可以同行。

谢亭珏说:“那一日,你和商玺去花朝节,其实我有跟在你们身后。”

就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虫豸,因为内心的嫉妒与愧疚,他甚至不敢仔仔细细看一眼祈桑。

对方身上的轻松惬意,是在他面前不曾有过的。

事情过去太久,祈桑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当时我们身边有很多花灯吗?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你不记得了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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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亭珏将祈桑耳畔翘起的碎发抚至耳后。

“当时你和他站在一起,周围都是花灯,所以并不觉得花灯明亮。”

祈桑忽然想到一点,“若你当时跟着我们的话,你和我们一起误入凌云寺了吗?”

“凌云寺?”谢亭珏语气疑惑,“不曾听过这个地方。”

祈桑有些遗憾:“好吧,我本来还想你或许能知道一些有关阿符的事。”

谢亭珏偏过头,什么都没说。

祈桑又晃了晃手中的画卷,以及线圈挂在手指上的锦囊。

“那为什么画的残烬里有萧彧的魂元,这你总归知道了吧?”

谢亭珏依然是微微摇头:“我不记得这些事了,桑桑。”

祈桑眯了眯眼,一眼就看出谢亭珏有所隐瞒,但他没有拆穿。

“那你要早点想起来哦,萧彧啊……他可是我如今最重要的人了呢。”

两人行至分岔口。

祈桑将画卷还给了谢亭珏。

谢亭珏接过后,率先转身。

他背对祈桑,平静答道:“好,我会想起来的。”

回到房间独处之时,谢亭珏终于无法再维持自己勉强冷静的表情。

他坐在黄花梨桌前,表情几度变换,晦暗不明。

其实他想起来的事,远比祈桑想象中要多。

甚至直到此时,他依然在断断续续想起某些记忆,大多是些杂乱的片段。

有长夜漫漫的古寺,桃花烂漫的梨园。

漫长的记忆纷至沓来,最终定格于一把闪着寒芒刺进胸口的刀尖。

“凌云寺,阿符……”

谢亭珏慢慢念着这个名字。

谢亭珏是三万年前的霄晖,也是三万年前的阿符。

更准确来说,“阿符”只是谢亭珏碎出的一缕魂。

因为记忆残缺,有些事他尚且捋不清楚。

谢亭珏只记得祈桑死后,自己失去了有关对方的记忆,浑浑噩噩过了很多年。

忽然有一日,在薛氏的朝拜中,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陌生的回忆。

凌云寺,桃花渡。

一盆不会凋谢的昙花。

当然,那盆不会凋谢的昙花,在祈桑死后就迅速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不过片刻便枯萎。

见到昙花凋谢,便知月神已死。

心中再无念想的阿符,便寻了一个满月之日,抽出匕首自尽了。

阿符死后并没有魂归天地。

反而让破碎的魂元离开了凌云寺,重新回到了谢亭珏身上。

比起阿符为什么会是自己碎出的魂元,谢亭珏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当初在宁安镇时,萧彧魂碎的瞬间,连接他与祈桑的“寻踪”也在同时碎裂。

“寻踪”碎裂,是因为有人的魂元发生了变化,当时他以为是巧合……

但若不是巧合呢?

既然阿符可以是谢亭珏。

那萧彧……有没有可能也是?

因为欲.望的加持,这个猜测在他心中不断膨胀,直至让他自己都几乎要坚信,这就是事实。

画卷。

为什么那幅画卷中会有萧彧的残魂。

有一个猜测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不待他想通。

一只传音纸鹤从开着的窗户中飞了进来。

谢亭珏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而出。

他揉了揉眉心,顺手敲了一下纸鹤。

纸鹤自动展开,一道水镜般透明的光屏展开,露出顾沧焰面无表情的脸。

顾沧焰冷冷道:“谢亭珏,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吧。”

谢亭珏:“不知,你要说什么事?”

不管对方要说什么,先装傻就好。

顾沧焰:“……”

混账,难道还要我复述一遍吗?

顾沧焰被谢亭珏这刀子一样的嘴怼得哑口无言,不得不把训诫换成更温和的劝说。

毕竟,他骂不过自己这位师弟。

顾沧焰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柔和一些。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谢亭珏,你还记得你徒弟修的是什么道吗?”

谢亭珏“嗯”了一声。

顾沧焰勉强松了一口气。

“你既然清楚,就别害他。”

“师兄,你太高估我了。”谢亭珏手指抚摸了一下画卷,“他一心求道,旁人是没办法动摇他决心的。”

于祈桑而言,所有人都是旁人。

或许只有萧彧,曾在他心中有过地位吧。

顾沧焰见过太多,因爱上无情道修而郁郁寡欢的人了,他从没想过自己师弟会是其中之一。

“你倒不如助他早早修成无情道,也好早日断了自己念想。”

谢亭珏笑了一声,当年的月神殿下太上忘情道大成,依然有无数人对他趋之若鹜。

可见道修本身对人的吸引力,和他修不修成道是没有关系的。

谢亭珏说:“我已向居飞翼传信,询问他无情道的有关事项。”

顾沧焰好笑道:“他向你要徒弟你都不给,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没关系。”

谢亭珏嗓音平静。

“他不给,我就灭派夺宝。”

明知对方只是在开玩笑,顾沧焰依然真情实感地觉得无语。

当初妙玥怎么会收了这么个惊世骇俗的人为徒?

顾沧焰说:“居飞翼如今应当没什么能教祈桑的了,你只能另辟蹊径了。”

居飞翼本人都说,他如今的道行已经不如祈桑了。

谢亭珏问:“师兄,有何高见?”

顾沧焰想起之前和居飞翼的谈话,半开玩笑道:“你不如试试民间流传的方法——杀夫证道?”

“听起来很好用。”谢亭珏面无表情,“但你有人选吗?”

因为戳到了他的伤心事,谢亭珏甚至连尊称都不喊了。

顾沧焰又不说话了。

确实,找出个愿意被杀夫证道的人不难,但是有资格被“杀”的,还真一个都没有。

自己这位师侄每日想的不是历练就是凡间五谷,身边也有不少人对他有好感……

不知为何,他的儿子貌似也被算了进去,真是怪哉。

不过这些人的心意,祈桑就当没发现。

别说影响自己的无情道了,怕是来个无情道,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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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小辈自有他们的福分。”

顾沧焰不再多想,面色稍稍严肃地提起一件事。

“你和我说实话,小白刚刚和我说你们……在门口……唉……那是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

世风日下。

怎么回事?

谢亭珏默了默:“我们不小心摔了一跤。”

顾沧焰:“……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谢亭珏想不出借口了,直接断开连接,眼不见为净。

面前的水镜消失。

顾沧焰的声音也断了。

刚刚顾沧焰的话虽然是开玩笑,但真的让谢亭珏生出几分想法。

如今的确没人有资格被杀夫证道,但曾经有一人有资格。

——萧彧。

谢亭珏望着平铺在桌上的画卷,慢慢摩挲纸张,将记忆中没想通的事一一关联起来。

顾沧焰说,他曾经将一幅同样的画卷烧成灰烬。

自己当时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

谢亭珏感受了一下锦囊里的那片残魂,发现与自己有着微妙的联系。

——果然。

阿符,萧彧,霄晖。

都是由谢亭珏本人魂元碎出的碎片。

可他本人在三万年以后,如何让魂元回到三万年前,完成这次轮回?

谢亭珏的目光再次落在画卷上。

他点燃摆在一旁的蜡烛,托着烛台,将燃烧的火焰触上画卷。

火苗跳动,但画卷安然无恙。

这一次,谢亭珏更加仔细地检查了这份画卷,发现里面有一道诡异的咒法。

没有任何恶意,锈钝地运转着。

世间咒法,万般解法。

但施咒人的心头血,是万能的咒引。

谢亭珏没有半点犹豫,抽出桌案边放着的短刃,缓缓划开自己胸口皮肤,引出心头血。

心头血滴落在画卷的空白处,晕染开时,像一朵梅花盛放在雪地中,成为画中人的陪衬。

画卷中的咒法开始运转。

谢亭珏感觉一阵剧痛,他的意识开始飘忽不定,记忆也变得断断续续。

曾经在还没有恢复记忆时,他无数次想过,如果他就是萧彧,就好了。

但现在发现自己就是萧彧,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因为他发现,其实祈桑并没有那么在意萧彧,不然就不会没发现萧彧与谢亭珏之间的相似。

所谓的“最喜欢”萧彧,也只是用来方便拒绝别人的借口罢了。

感情这种事是最强求不来的。

当初的阿符,霄晖,包括现在的谢亭珏。

他的每一个魂元,都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喜欢上了祈桑。

祈桑目标明确,永远都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他从没有为任何一个人的爱慕而驻足过,因为那些于他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明知不能强求……

谢亭珏在最后失去意识前,依然紧紧握着画卷的边缘。

——可是,我还是想强求。

第113章第一百一十三章

桃花村夜深。

月白风清,烛影摇红。

谢亭珏被屋外的动静惊醒。

推开窗后,发现只是风吹动了篱笆。

床边桌案上摆着透色琉璃盏。

里面有一条色彩艳丽的锦鲤,正在推着一颗类似珍珠的珠子玩。

谢亭珏走过去敲了敲琉璃盏,语气略带警告意味:“若是再把水盏撞碎,就把你丢出去。”

锦鲤好像能听懂,不再推着珠子游来游去。

这是当年祈桑从凌云寺里带出来的锦鲤,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死得只剩下这一条了。

谢亭珏隔着琉璃盏,望着那颗鲛魂珠。

“三万年了,桑桑,你还不醒过来吗?”

画卷上的咒法开启后,他并没有直接成为萧彧。

而是从阿符的人生开始,循着轮回又活了三万年。

阿符死后几年,作为薛氏圣子的谢亭珏,先是慢慢想起了凌云寺的事。

在发现阿符只是一缕碎魂时,他很轻易地就能猜到,自己同样是碎魂。

当时的他想着,反正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烂的结果了,便寻了个日子,殉剑铸出了玄莘。

果然,他的意识从另一缕碎魂身上苏醒。

这具身体同样是深渊里的混沌物种,没有任何身份和社会羁绊,可以让他无所顾忌地等待祈桑。

然而商玺像条狗一样,寸步不离地待在鲛人海域,守着祈桑的鲛魂珠。

其实也可以理解,盛翎死了,祈桑死了,千滨府也被推倒,商玺没发疯已经让他很意外了。

谢亭珏知道鲛人的寿命不足以支撑他熬过这三万年,便等商玺失去消息以后,才去鲛人海域带走了祈桑的鲛魂珠。

不过……谁知道商玺不是死了。

在得知祈桑的鲛魂珠被人带走了,商玺差点和当时的鲛人王打起来。

谢亭珏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施施然带着祈桑的鲛魂珠定居在了桃花村。

因为知道未来的祈桑一定能重新活过来,所以这三万年的等待倒也不显得漫长。

谢亭珏手指水面碰了下水面,最终只是让一道灵力透过水面,轻轻撞了一下泛着莹润光泽的鲛魂珠。

“早些醒来吧。”谢亭珏轻声道,“镜中三万年,镜外三万年……我已经,有些想你了。”

他连想念都不敢夸大其词,生怕给对方造成负担。

春山苍苍,春水漾漾。

桃花村依山傍水,村民都能自给自足。

因为祖辈都是邻里邻居,走动间日亲日近,桃花村的氛围很和谐。

然而某日,却有一人兀然搬来这里,长得和话本子里的谪仙似的,人也话少。

不过村里人和他并不亲近。

他们只知道这人名叫萧彧,将自己的居所建得有些偏远,像是在刻意避开与人交流。

可是,既然不想与人交流,为什么要搬来桃花村?

众人见他气度不凡,便知他定然另有身份,也不敢贸然拜访。

直到萧彧搬来后两个月,才被对方主动敲响了门,衣着朴素的男人提着礼,挨家挨户地拜访。

徐丽秀是个热心肠的,她一眼就看出对方面色不自然,非常不习惯这种看似热闹的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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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容柔婉,语调是水乡女子特有的温柔。

“小萧,住在我们这儿不需要这么多礼节,大家逢年过节聚一聚,也就熟悉了。”

其实萧彧并不在意自己与村民的关系怎么样,他本就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萧彧只是担心,未来祈桑回来了,会被这种尴尬的氛围影响。

——他记得祈桑在意这些人。

面对他人的善意,萧彧性格使然,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别扭地“嗯”了一声。

“多谢,改日我再携礼拜访。”

春往夏来,一晃三月过去。

萧彧每日都会上山挑水,给琉璃盏中一日三次,换上最干净的山泉水。

偶尔还会猎几只野兔,送给桃花村村民。

萧彧每日做着同样的事,过着旁人看来枯燥无味的生活。

直到他这日回到住处,推开木门,却发现桌上摆着的琉璃盏中,只剩一条锦鲤在焦躁地摆动尾巴。

它时常围着转圈的那颗珠子,不见了踪影。

萧彧面色微变,大步走到琉璃盏前。

锦鲤见萧彧回来,连忙用大尾巴拍打着琉璃盏边缘,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

活了这么几万年,这条锦鲤没能成精已经是笨得不行,但勉强认识几个字还是做得到的。

它嘴里吐出一连串小泡泡,慢慢往上漂浮在水面上,小泡泡组成了一个字——贼。

萧彧皱了皱眉。

在心中怀疑这个“贼”的人选。

商玺?盛翎?

不……都不可能。

萧彧脸上不复往日的从容,迅速追寻自己曾在鲛魂珠上印下的寻踪术。

鲛魂珠的踪迹在巨林密布的后山消失了,消失的地方没有任何特殊,也找不到藏人的地方。

四下蝉鸣聒噪,吵得萧彧心烦意乱。

正在他准备扩大搜索范围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扯了扯衣袖。

萧彧身形一顿,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回过头——

他看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糯米团子似的,拘谨局促地站在他身后。

明明没有下雨,小糯米团子身上却湿淋淋的,身上赤红和玉白相间的采衣也有些潮气。

明玉一般的脸过于冷白,像是因为常年见不到光,没什么血色。

月色朦胧,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

萧彧悬起的心骤然落回实处,刚刚紧绷的心此刻猛然跳动起来,让他有些目眩。

小糯米团局促地揉了揉自己的衣角,红白揉皱成一团,像一尾撞墙的锦鲤。

他怯生生地问:“哥哥,我迷路了,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萧彧蹲下来,月色照进眼底,笑意温柔。

“好可怜啊,这是哪家的小孩走丢了?”

“我也不知道。”祈桑微微歪头,“不过我记得我家很大很亮,是彩色的宫殿。”

萧彧勾起唇角,拉住祈桑的手。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但你要和我走吗?”

祈桑半点没有犹豫:“可以呀。”

萧彧愣了愣,“你不需要再想一想吗?”

祈桑自信地摇摇头:“哥哥既然让我和你一起回家,那你家一定也是彩色的宫殿吧,不然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和你回家呢?”

萧彧:“…………”

年龄小了几岁,但嘴毒的程度翻了几倍。

祈桑从萧彧的沉默中明白了什么。

他十分善解人意,真挚道:“如果没有彩色的宫殿,有很多好吃的也可以呢。”

祈桑有些脸颊肉的脸上表情严肃。

已经退而求其次成这样,总归能满足了吧?

不会连这都满足不了,就说要带我回家吧?

萧彧努力想了一套菜谱出来。

“今日小鸡炖菌子,明日野兔炖菌子,后日野兔炖小鸡可以吗?”

祈桑毕竟还没有被生活磨砺得八面玲珑,顿时没忍住,用一种“见鬼了”的眼神看着他。

他冷淡又嫌弃地开口:“谢谢,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去找吧。”

出师未捷身先死,萧彧憋屈一瞬。

确认四下无人,他直接捡起一块石头,当着祈桑的面,点石成金。

祈桑离开的步伐一顿,顺溜的转了个弯,重新回到萧彧面前。

他甜甜道:“哇——哥哥你好厉害哦!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帮我找到我家的,对不对?”

萧彧背负着骗小孩的罪恶感,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祈桑笑眯眯往前一扑,抱住了萧彧的腰。

他仰起头,笑意盈盈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呀?你一定是神仙吧!”

萧彧张了张口,“我……”

最终,在小糯米团子期待的眼神里,萧彧说出了他和祈桑重逢的第一句谎话。

“是,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为你实现。”

他分出的几缕魂元尽皆是魔,如今却为了一念之私,伪装成了仙。

他也知道自己魔族的身份很拿不出手。

一定没有小孩会喜欢的。

萧彧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抱了个孩子。

这件事很快就在桃花村里流传开,他只能找了个借口,说是自己在外面捡的。

带着祈桑出来认人的时候,小糯米团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胆活泼。

祈桑被萧彧牵着出门,身上还穿着那件红白相间的采衣,见到谁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

徐丽秀见了可稀罕,蹲下来捏了捏祈桑的脸,“好水灵的小郎君,让姨姨来悄悄。”

身上的衣料是丝绸的,浑身上下也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坏了!

该不会是小萧从哪里偷来的孩子吧?

祈桑在徐丽秀面前,就没有在萧彧那的小霸王气质了,他张开手臂倒进徐丽秀怀里。

“漂亮姨姨,好喜欢你哦。”

徐丽秀被夸得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哪儿来的小孩儿?嘴巴说话这么甜。”

“是哥哥捡来的小孩。”

祈桑“吧唧”亲了下徐丽秀的侧脸。

“姨姨——抱我呀——”

祈桑看着小脸肉肉的,但其实一点也不胖,徐丽秀单手一托,就把他抱了起来。

徐丽秀又逗了一会祈桑,才想起来问:“小宝,你名字是什么呀?”

祈桑微微歪头。

“不知道哦姨姨。”

徐丽秀依然觉得祈桑是萧彧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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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探地问:“那小宝,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住在哪儿吗?”

祈桑不说话了。

他垂下头,情绪低落。

周围的人看了这副模样,心疼坏了,一窝蜂就围了上来。

他们七嘴八舌地哄:“不问不问,小宝不难过。”

徐丽秀拍拍祈桑的背,耐心安慰。

“那让你哥哥来给你取名字,好不好?”

萧彧上前一步,正准备说出祈桑的名字,却被祈桑打断:“不要不要,让姨姨来给我取名字嘛。”

萧彧有些担心,想要阻止。

他知道桃花村的村民一定会很认真地给祈桑取名字。

但是,只要不是“祈桑”这个名字,就会扰乱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徐丽秀柳眉皱起,思索许久。

“那就叫小宝——祈桑,怎么样?”

萧彧动作顿住,沉默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祈桑也抱住徐丽秀,用行动证明自己很喜欢。

徐丽秀笑了,高兴地戳了戳祈桑的侧脸。

“我也觉得好,‘祈桑’是我们这儿的一种祈福舞,也是祝福的意思。”

徐丽秀看着祈桑干净又无辜的黑眸,略带细微但不减风韵的脸上满是喜爱。

“你以后一定要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啊……桑桑。”

她不知道为什么像祈桑这样聪慧水灵的小孩,会被父母抛弃在荒山。

但是既然如今祈桑有了这个代表祝福的名字,未来就一定会喜乐安康。

第114章第一百一十四章

萧彧忙活了几日,总算将祈桑需要的东西都置备齐了。

直至这时,他才有空去管因为被饿了几天,都有些懒得游来游去的锦鲤。

萧彧倒了点凡间粗酿给锦鲤,等到肥鱼重新恢复精神,他才问:“那一晚,你说的贼是谁?”

肥鱼呆傻傻的鱼眼望着他,几息后,又张嘴吐出一连串小气泡。

依然是那个字。

——“贼”。

现在这里当然没有贼。

萧彧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那晚是误会锦鲤的意思了。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萧彧用灵力在锦鲤面前写下自己的名字。

锦鲤鱼鳃一鼓一鼓的,看着那个“彧”字。

下一刻,他嘴中吐出一连串小泡泡,组成了一个“贼”和“彧”共同组成的四不像字。

萧彧:“……”

所以那晚,锦鲤想说的不是“贼”,而是“彧”。

这条文盲鱼。

以后得让桑桑离它远点。

祈桑得到了新名字。

因为很喜欢姨姨,所以祈桑也很喜欢自己这个新名字。

为此,他不介意跑遍全村,教会全村的小朋友写他的名字。

萧彧最初其实不太希望他每天往外跑。

毕竟祈桑的身份特殊,出现得又那么突然,难保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虽然目前没有身份。

但受不住祈桑每天在自己身边撒娇。

萧彧被耳边一声声的“哥哥”,哄得逐渐放低了自己的底线。

最后萧彧对祈桑的要求只剩下一条。

那就是出门前必须和他说一声,并且一定要带着各种护身符咒。

祈桑欣然答应,并且十分自然地就从萧彧身上拿出各种提前画好的符咒,随意往腰上一别。

“我走啦哥哥,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萧彧:“?”

他一把拉住祈桑的衣领。

“为什么就不回来了?”

祈桑没觉得自己那句话有什么问题。

“我答应小谷了,今天晚上住在他家。”

萧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对方。

最后,他只能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不行,要回家。”

祈桑的意识里没有“家”的概念。

“我听姨姨说,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

萧彧说:“我是你的哥哥,就是你的家人。”

祈桑很天真地问:“那我叫别人哥哥,他们也是我的家人吗?”

那他的家人还挺多的。

“不是。”萧彧表情认真,“家人就是相依为命的意思,谁离开了谁,都没办法活下去。”

“如果我离开了你,你就会去死。”祈桑似懂非懂,“是这个意思吗?”

萧彧面不改色,“是这个意思。”

祈桑还在震撼自己去找小伙伴玩,为什么会上升到谁生谁死这件事。

萧彧语气半是忽悠,半是真心,他抬手摸了摸祈桑毛茸茸的脑袋。

“所以今晚要回家,不然你哥哥就死了。”

这段对话本是无心之言。

却在祈桑心中根植下“家人”的概念。

祈桑诞生于粼粼水光中,像是不谙世事的贝壳仙,只有最基本的常识。

他以为贝壳是自由自在的,扇扇翅膀一样的贝壳就可以离开,却在今天才知道,贝壳也可以长久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没有人知道,这究竟算不算得上是好事。

祈桑虽然来得晚,但因为性格活络,对谁都开朗得像个小太阳,很快就与桃花村的小孩打成一片。

比起在大人那的被人怜爱,祈桑在小孩这的主导地位就高了很多。

不出三日,所有认识他的小孩,都唯他马首是瞻,无论年龄,一律怀揣着敬畏之心叫他大哥。

祈桑舞在当地十分出名。

有些不明所以的小孩听到祈桑的名字,纷纷真情实感地夸他,未来一定会有大成就。

祈桑当即表示要和他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桃花村的小孩常年在河边风吹日晒,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衣服也是料子粗糙的葛布。

头一回见皮肤又白,长相又清凌凌的同龄人,他们都有些新奇。

和家里的妹妹似的。

水灵得像春三月的盈盈一捧水。

在一声声的“大哥”中,祈桑逐渐迷失了自我,兴冲冲要带他们回家看彩色锦鲤。

得知萧彧在家,这群小孩原先是不愿意去他家的……他们真的很害怕不苟言笑的萧彧。

在他们的心中,除却父母,桃花村里最可怕的人就是萧彧了。

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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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们看见,在他们心中不可忤逆的萧彧,被祈桑三两下推进侧房关了起来。

浓浓的敬畏在心中腾起。

大哥不愧是大哥。

我们要追随大哥一辈子!

祈桑昂首挺胸,带领着不知道哪来的乌泱泱一群小孩,进了屋。

为了防止萧彧偷看,祈桑将侧房的房门关得死死的。

萧彧只能召出逐月萤,让它穿过墙壁,代替自己的视觉,注视着祈桑的举动。

凌云寺的锦鲤不属凡俗之物,身上的淡彩银光,哪怕在白日也显得璀璨夺目。

任何人来了都能一眼看出,这条锦鲤价值不菲。

过于特殊的美丽,总会轻而易举勾起人的贪念,无论是成人或幼童,都不例外。

逐月萤不明显地飞在上方,替代萧彧的视线,仔细地观察所有人。

萧彧注意到,有个小孩的视线一直留在锦鲤身上,隔着琉璃盏,目光专注。

那眼神不是单纯的欣赏,仿佛在思索什么。

祈桑注意到落单的人,随意喊了一嘴:“小谷,一起来玩呀。”

小谷终于收回视线,“……我来了。”

所有人都很喜欢祈桑,所以他们都围着他。

作为人群的中心,有时候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旁人,但祈桑会照顾到每一个落单的人。

桃花村里小孩多,小孩之间难免会有摩擦碰撞,朋友多的往往会吸引更多朋友,内向又落单的就会一直落单。

祈桑会主动找这些落单的小孩一起玩,把自己的好人缘分享给他们。

小谷曾经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所以他会更加珍惜与祈桑的友谊。

在家时,小谷听家里的奶奶说过一个词。

——水月观音。

他觉得很适合祈桑。

祈桑就是桃花村的小菩萨。

等这群小孩走后,萧彧才从侧房出来。

他捏了捏祈桑的鼻子,“你带他们来玩,就不怕他们会把锦鲤……带走?”

祈桑仰头笑眯眯地抬起手臂,示意萧彧把自己抱起来,“不会呀,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或许是因为,当祈桑还是鲛魂珠时,萧彧时常会用自己心头血温养魂珠。

所以化为人形以后,祈桑也格外喜欢靠着萧彧,听对方的心跳声。

萧彧并不知道这些,他只以为是小孩粘人。

他顺势抱起祈桑,故意问:“万一锦鲤被偷偷带走了,怎么办?”

祈桑皱了皱脸,有些气鼓鼓地咬了一下萧彧的肩膀:“小鱼没了,就怪萧彧。”

萧彧被逗笑了,微微放松手臂,让祈桑可以挣脱跳下来。

“桑桑年龄不大,还挺霸道。”

萧彧总是习惯用最险恶的居心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祈桑却一脸严肃地告诉他,“哥哥,你总是把别人想得这么坏,自己会过得很不开心。”

萧彧望着小孩认真的脸,头一回没有回应对方的话语。

他想,等到某日桑桑被人骗了,就能理解他今天说的这些话了。

可是……

萧彧叹了口气。

像桑桑这般纯善的人,如果付出一腔热情却换来欺骗,肯定会比普通人更加难过吧。

于是萧彧就这么纠结着,沉默着,最终也没有开口。

因为那天小谷的眼神,萧彧知道他肯定会再回来找锦鲤。

其实他倒希望是自己猜错了,毕竟桑桑看起来,还挺喜欢他这个朋友的。

比起让自己那些没有依据的猜想成真,证明自己“料事如神”,他更希望不让祈桑难过。

可惜,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某日祈桑出门去后山玩,他借口说要出门去阙镇,实际并没有离开桃花村。

正在给锦喂粗酿的萧彧,忽然听见身后的木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萧彧并没有将门关死,而是给出门去后山玩的祈桑留了一道门。

桃花村民风淳朴,村民之间都很熟悉,不会做出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偶尔不关门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那人进来后似乎没想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有些惊慌失措的想要离开。

萧彧使出一道小术法,便招来一阵风,将门吹合了起来。

小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

手上拿着的袋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叮铃咣啷”掉了一地。

萧彧淡漠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却发现地上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些用来带走锦鲤的东西。

小谷带来的这些东西在桃花村很常见。

在溪水边,山上,草丛中,都有很多。

——是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石头。

颜色艳丽,造型奇怪。

可以用来作为装饰,不值钱,但洗干净了很漂亮,是独属于桃花村小孩间的“流通货币”。

萧彧思索片刻,很快就想明白小谷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过来了。

并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居心险恶,想要偷看,甚至偷走锦鲤。

——小谷只是想要装饰光秃秃的鱼缸。

或许是因为自己曾经过得太孤独,才想要为同样孤独的锦鲤装饰些鲜活的东西。

对于成人来说,这些裂纹里藏着洗不干净的泥巴的小石头不值一文。

但是对于小孩来说,这些千奇百怪的石头每一颗都很特别。

都可以是礼物。

第115章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谷怯生生地垂着眼,在发现萧彧没有计较他贸然“闯进”他们家的举动,便一挪一挪地往后退,试图离开。

萧彧看着小谷,在对方被门挡住以后,不动声色地撤开挡住门扉的风。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小谷抓着机会,立马跑了出去。

萧彧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最终蹲了下来,一颗一颗将掉在地上的彩色石头捡了起来。

他将石头堆在桌子上,正巧在琉璃盏的边上,锦鲤好奇地盯着这些石头,尾巴一拍一拍。

萧彧心不在焉地给锦鲤喂食。

“桑桑说得对,他的朋友的确——”

萧彧顿了顿。

最终也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

太阳落山之前,祈桑卡着点回来。

这是萧彧和祈桑之间的约定,在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要回家。

其实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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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一群小孩的注视下,被找来的萧彧抱回家,还是有些丢人。

回来后,祈桑看见桌子上的彩色石头,有些惊恐:“哥哥,你打劫了小谷的金库吗?”

坏了,他们成强盗之家了。

哥哥终于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萧彧把祈桑乱掉的头发重新梳顺。

“他送过来的,应该是想帮你装饰鱼缸。”

祈桑放下心,有些得意地“哼哼”两声。

“我就说小谷是一个很好的人吧,你之前还不相信,下次不要再说人坏话哦。”

祈桑的头发如有形的流水,柔软乌亮。

从前萧彧总担心他真的会像流水一样,离开自己的身边,所以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桑桑,我们才是彼此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你好像很喜欢你的朋友。”萧彧问,“桑桑,你觉得所有人,都会如他一般好吗?”

“当然不会。”祈桑看起来有些气鼓鼓,“你就一点也不好。”

萧彧一愣。

祈桑找了个袋子,将彩色小石头一颗一颗都装了起来。

“小谷在我面前总是夸你,但你总是说他坏话。”

萧彧毫无征兆地开口。

“是吗?夸我什么?”

祈桑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哎呀,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了。”

“嗯。”萧彧被对方明显心虚的反应逗笑,蹲下来,揉了揉祈桑的脑袋,“是哥哥的错,你的好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从前萧彧还想过,等祈桑再长大一些,要不要搬到阙镇去住。

桃花村的人很奇怪,明明生活远不到富足的地步,但对旁人总有一种大方的善意。

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好事,但萧彧并不希望祈桑被这种善意染得太过单纯。

过去了几万年,但萧彧依然清楚记得自己作为“霄晖仙尊”时,和祈桑的初遇。

对方像是误入竹林的小猫,在同一块地方转来转去,眼中全无城府。

看起来又漂亮又好欺负。

当时谢亭珏并不打算那么早与祈桑见面,便变幻了竹林的道路。

只要对方一直往前走,就能离开这里。

偏偏祈桑真的和一只好动的小猫似的,七拐八拐,无论他变幻多少次道路,对方总能走上他意料之外的那条路。

无奈,他只能用琴音将对方引到自己面前。

对方站在自己面前,乖乖巧巧地道谢。

少年嗓音清凌凌的,说:“冒犯仙长了”。

确实有些冒犯。

谢亭珏本想以自己最好的姿态见他,却因为对方不识路,被迫将这次“初遇”提前了许多天。

衣着是否得体?

表情是否过于严肃?

当时他就在想,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单纯,不认路还乱跑,在陌生的地方迷路了。

万一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旁的什么人,祈桑也会乖乖的跟那人走吗?

若那人恰巧亦是仙尊……

祈桑也会选择那人的夜流光吗?

等再熟悉对方一点,谢亭珏又会想。

在祈桑独自生活的那几年,会不会因为单纯,被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

这件事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却在和祈桑分别的很多年里,成为一道挥之不去的执念。

所以成为萧彧后,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早早让祈桑明白人心莫测。

可如今他觉得,让祈桑再多单纯几年也挺好的,心里一旦装太多事,就会过得很苦。

祈桑提起袋子晃了晃,听着里面的小石子碰撞,发出“啪啦啪啦”的撞击声。

他把这些石子倒进鱼缸里,让它们坠进鱼缸的底部,有一颗还不小心落在了锦鲤的脑袋上,被鱼顶在脑袋上游来游去。

萧彧对祈桑说:“明日,我带你去阙镇吃醉仙楼的八宝鸭。”

祈桑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那不是很贵吗?我听姨姨说,一只鸭子可以买下半个桃花村了。”

“你忘了吗?”萧彧说,“我是神仙,我当然是无所不能的。”

祈桑好奇地追问:“那神仙会生病吗?”

萧彧摸了摸他的脑袋。

“仙人当然可以百病不侵。”

祈桑很给面子地做出夸张的惊叹表情。

“哇——哥哥真厉害,我也可以成仙吗?”

萧彧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们桑桑这么厉害,当然可以。”

那日之后,祈桑每天领着小弟往后山跑的次数都变少了,他整日缠着萧彧,让对方带他修仙。

鲛魂珠只是温养出了祈桑的魂元,内核尚且不稳定,不适宜引气入体。

萧彧便为祈桑削了一把小木剑,教导对方最简单的剑术。

得益于每天在后山跑来跑去,祈桑的体力和精力都比一般小孩旺盛。

一把朴素的小木剑也挥得有模有样,圆墩墩的身子看起来总是透着一股可爱。

当然,小孩天性爱玩贪睡。

祈桑偶尔也会赖在床上,抱着萧彧撒娇:“哥哥,我今天不要练剑嘛。”

萧彧像个过渡溺爱孩子的家长。

每当这时,他从不多劝,拍拍祈桑的背,就要哄他继续睡觉。

祈桑这时候就会警觉地睁开眼,“哥哥,小谷他们都被他们阿娘催着去学堂,我为什么不用去?”

萧彧随手从床头的柜子里抽出一本书,随意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让祈桑念出来。

祈桑顺畅地念了下去,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莫非我就是神童?”

“是。”萧彧忍俊不禁,“前世你武功盖世,聪明绝顶,却被歹人所害,重活一世,你要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祈桑大惊失色,猛然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看了什么话本子?”

萧彧敲敲床头柜的边缘,紧接着拆下一块夹层,露出藏在里面的话本。

萧彧说:“下次藏隐蔽一点。”

半夜“咚咚咚”地拆柜子夹层,还以为自己轻手轻脚,做梦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祈桑说,“?”

“大胆,竟敢羞辱我。”

“是啊,神童。”

萧彧笑得更开心了。

“所以,快快长大来报复我吧”

祈桑七岁那年,魂元已经基本稳定下来。

萧彧依然不打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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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祈桑的强烈要求下,萧彧把对方的小木剑,换成了一把短了半截的轻质软剑。

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藏在腰带里,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会让祈桑觉得自己很帅气。

萧彧一直希望能给祈桑更好的生活,但点石成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上山捕猎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多猎的猎物就会处理好,拿到集市上去卖。

祈桑每天清晨都会趴在窗口,和带着很多货物的萧彧挥挥手告别。

同时提前写好自己想吃什么,让对方在集市上买回来。

有时候他会跑出去玩,但更多时候会避开人,待在家里戳锦鲤玩。

这天,祈桑不小心给锦鲤喂多了粗酿。

锦鲤晕晕乎乎游来游去,倏然,“咚”地一下沉底睡着了。

略有些心虚的祈桑跑出房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对方挑着担子,嘴里吆喝。

祈桑记得他,是一个卖货郎。

之前来过几次,卖的东西不太受欢迎,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一直来。

货郎远远看见了他,不知道在观察什么,脚步停住好一会,才不疾不徐地走向祈桑。

他拿出几样粗制滥造的玩具,诱哄祈桑。

祈桑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孩,尽管不太喜欢对方的眼神,但还是很好地藏住自己眼底的嫌弃。

他摆摆手表示拒绝,就准备回到屋子里。

货郎又观察了一下四周。

忽然,他推开了祈桑家的篱笆门。

等祈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只觉得大脑晕晕乎乎,眼皮有些沉重。

在下一刻,彻底没了意识。

货郎将祈桑藏在竹篓里,用货物挡着,挑着担子离开了桃花村。

有人去找祈桑,只看见开着的篱笆门,和空荡荡的房子。

祈桑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眼前黑漆漆的,好像还被装在什么东西里面,四周晃动感很强。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避免引起货郎的警觉。

货物盖着自己,他感觉有些不太好呼吸。

轻微的缺氧下,他反而有些庆幸,因为所处的这个环境显而易见的难以呼吸。

无论货郎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将他活着带出了桃花村,就不可能放任他窒息。

——待会,货郎一定会找机会将他放出来。

果不其然,竹篓的摇晃在不久后停了。

货郎扒开盖在上面一层的山核桃,阴测测注视着祈桑的脸,他说:“我知道你醒了。”

祈桑心脏猛然停止片刻,但他没有自乱阵脚,继续躺在原来的位置装晕。

货郎等了片刻,没发现祈桑有任何动作,才俯身将祈桑从竹篓中抱了起来。

“奇怪,往日的小鬼这时候早就醒了……”

货郎将祈桑的手脚捆住,关在柴房中。

等到货郎的脚步声走远,祈桑才敢悄悄睁开眼,观察四周的环境。

腰上别着的软刃没被发现,手脚都被绑死了,但不远处有柴刀,或许可以磨断绳子。

……但是,不知道货郎什么时候回来。

正在祈桑凝眉思索之际,面前忽然浮起一行金色的字,在灰扑扑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别说话,我帮你松绑,你只管往外跑。】

第116章第一百一十六章

祈桑见过萧彧点石成金,知道这世上有一些人拥有不同寻常的能力,所以没有露出过于讶异的神态。

等手腕上的束缚微微松开,祈桑稍微扭了几下手腕,就让绳子掉了下来。

可在获得自由的瞬间,他并没有依那行字所言,莽撞地往外跑。

祈桑活动一下手腕,旋即将手掌搭在自己腰上那把软刃上,垂下一双眼眸。

他声音依旧如平常一般,乖乖软软,但能听出淡淡的防备:“你是谁?”

字迹鎏金,迅速显现。

【我是来救你的。】

【你可以把我当成神谕。】

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

祈桑似乎没有刚刚那么防备神谕了。

尽管已经重获自由,但他思索片刻,依然待在原地,假装手腕依然被绑缚,没有离开。

【你没办法杀了他的。】

神谕顿了顿,猜测祈桑心中所想。

【我已经帮你引开他,只要你想跑,一定不会被抓住。】

说实话,神谕有些诧异。

到底是谁教祈桑的?年纪还这么小,遇到事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解决对方。

可惜。

纵然祈桑这段时日堪堪剑术入门,但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在气力等方面都处于劣势。

担忧货郎并未走远,祈桑压低声音,有些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他做这一切很熟练。”

反复踩点,让村民不会怀疑“货郎”的身份。

提前准备的蒙汗药,荒郊野岭的破柴房。

桩桩件件都太过完备。

祈桑怀疑自己不是第一个被抓的。

神谕明白他想做什么,字迹的出现速度又快了许多。

【你可以去阙镇报官,或是回桃花村告诉你那位哥哥……自己一个人面对,太危险了。】

“来不及的,等我回去再报官,就来不及了。”

祈桑并不熟悉去阙镇的路,等回桃花村再去报官,至少需要一日的功夫。

这段时间,足够货郎逃出很远了。

发觉神谕的字迹出现速度变快许多,祈桑猜测应当是货郎快要回来了。

“没关系的。”祈桑抿了抿唇,“我只需要划伤他的脚踝,让他跑不掉就行。”

祈桑从没有什么当英雄的愿望,也不喜欢当救世主。

以前和好朋友一起玩游戏时,他最常扮演的,也都是被保护的“公主”。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从他有意识起,就一直被萧彧密不透风地保护着,他知道“哥哥”可以为他遮挡所有风雨。

祈桑绷紧精神,等待柴房的门被推开。

然而过了许久,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同时,神谕亦消失了许久。

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出现。

过了很久,消失的神谕终于回来了。

【你先回去吧,或许是出什么事了。】

祈桑绷紧的心依旧没有松懈下来,他僵硬地点点头,起身谨慎地推开柴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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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庄已经荒废了。

走出柴房的瞬间,灼热的日光让祈桑不受控制地微微偏过头。

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晃眼的日光,他才发觉柴房外的土地上似乎有些奇怪。

货郎的两个竹篓中,一个装了人,一个只装着山核桃,因为重量不一样,所以他挑着竹篓走路时,也是一轻一重的。

然而柴房外的土地上,却只有一人深浅相同的脚步印记。

——像是有人故意将货郎的脚步抹去,将这里伪装成只有一个人来过的样子。

地上还有印记很浅的拖痕。

祈桑不顾神谕的催促,顺着拖痕的方向,绕到柴房的后面。

干燥的稻草下方流出红色的液体。

扑面而来的铁锈味,足以吓住任何一个不曾见过血腥场面的小孩。

祈桑只是微微白了脸色,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恐惧,他一步一步往前,用手拨开染上星星点点血迹的稻草。

期间还不慎被生锈的铁钩划伤了手腕,溢出几滴血迹掉落在地。

稻草之下,是货郎的尸体。

他被一剑穿心,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