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生存方式、以及她所熟悉的,便是“逆来顺受”!
便是“男主外女主内”!
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所了解的在她身旁绝大多数女人的一生,也正是如此,完全地与男性绑定,而没有自我的空间!
她眼中幸福的女人,是有个好父亲的女人、嫁了个好男人的女人、有个好儿子的女人。
却偏偏不是拥有自已自由意志与追求的女人。
奶娘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人也有可恨之处。
或许正是她的言传身教,给文英才奠定了可悲的底色与精神内核,才让她后来的觉醒既不彻底、也无意义。
但奶娘的教育,只是酿造出文英才人生悲剧的很小一部分。
真正的罪魁祸首……
即使梦境还没有结束,但洛莹也已经猜到了答案,
无疑正是文英才的父亲。
但在她成长的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后来的文英才在藏宝山中迷失、甚至诞生出自毁倾向?
明明按照梦境中的发展,她的父亲给她取了名字,给了她名分,这不是向好的发展吗?
洛莹充满了疑惑,也只能顺着梦境的发展继续往下看去了。
反正现在的梦境还算稳定,还没有恶化,就暂时不需洛莹出手相助。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她白来一趟,文英才自已就在梦中与自已和解,明悟已身已道。
最坏的情况,才需要洛莹的拼命……
洛莹的视角放在年幼的文英才身上。
她才知道,原来自从赐名以后,文英才的父亲,依旧未曾来过这座宅邸里,看过他的女儿一眼。
仿佛连赐名都只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女儿的幻想似的。
可它又并非幻想,所以已经开始有了自我意志的文英才忍不住地开始琢磨与思考。
“英才、英才……这是父亲对我的期望吗?”
“如果我不能成为英才的话,父亲就不会愿意接受我这个女儿……!”
文英才的分析很有道理,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其当做真相!
可当下在文庙扎根的东陆中,只有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才有可能被称为“英才”吧?
但偏偏只有男孩会被允许读书。
或许有些女孩子如果家庭溺爱的话,也是会依她去读的。
但私塾那种氛围,渐渐的,小女孩就会因为受到各种形式的欺负与排斥,被从私塾里赶回家庭了,然后慢慢地在父母的教育下,接受自已的命运。
而对于文英才来说,“家庭溺爱”这个条件,是绝对无法满足的。
她也出不起束脩礼,无法像同年龄的男孩子们那样,进入私塾学习。
但那天那家私塾的老人对她的温和与照顾,每当回忆起,都如春风般拂在小文英才的脸上。
她决定试一试!
但不是请求进入私塾学习。
而是赌自已偷偷在私塾外面听课,不会被老人赶走!
洛莹感受到文英才的所思所想,当真是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堂堂的文庙宰府之女,竟然连蒙学都上不起,还得战战兢兢地去偷听、偷学。
像做贼似的害怕被人逮住、被人赶走呢?
奶娘这边,听了文英才的打算,自然是大惊失色。
不过她对文英才好,耳根子软,渐渐的,也就被磨动了。
“你若真有法子不被赶走……就算你去私塾,我也不管你的。”
“你说的那束、束什么礼来着?”
“束脩礼!”小小的文英才口齿清晰地念道。
“就是腊肉吧!奶娘虽然穷,但几条腊肉还是出得起的!”
文英才从没有想过,一向软弱、恪守礼教的奶娘,竟然会为了自已而勇敢、第一次挑战在她眼中无法违背的世俗道理!
她不忍心让文英才在别的孩子能在宽敞明亮的私塾里坐着读书的时候,自已却在外面踮着小脚丫子、眼巴巴的、冷得耳朵通红地去听课!
于是隔天,奶娘便带着自已买来的腊肉、还有很多东西,牵着文英才的小手,找上了开办那家无名私塾的老人。
老人听闻了她的来意后,思虑片刻,收下了这份束脩礼。
这代表着他愿意收文英才为学生!
但他有一个条件。
而这个条件就是让文英才必须得扮成男孩,穿男孩的衣服,并且使用化名,才允许她入学读书。
奶娘听了十分高兴,她正愁文英才入学以后被其他男孩子欺负的事情呢,还打算暗中教她几招打狗棍法。
没想到老人用这么一个简单的方法就解决了!
要么怎么说是读书人呢。
不过自已就算读书了,应该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吧?
因为没有机会,于是干脆就在思想中扭曲成自已不值得拥有机会……
奶娘苦惯了,所以不觉得苦,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却让洛莹这个能够听见她心声的旁观者难过不已。
从那以后,文英才便以男孩的身份,进入了老人的无名私塾。
而她为自已改的名字,叫做“吕耳”。
文英才自已是可以坐在明亮的私塾里读书了。
可她却发现,有个拿破碗乞讨的穷孩子,每天都装模作样地在外头的市集上唱鼠来宝乞讨。
得空的功夫,他都会跑来偷听老师的讲课。
文英才因为是插班的关系,在私塾里没有朋友,反而被排挤。
要不是老人的保护,说不定瘦弱、清秀的她,还要遭欺负呢。
而外头的小乞丐虽然不是她的同学,但却与她萌生了无异的向学之心,于是引起了文英才的注意和兴趣。
终于有一天,孤独的文英才忍不住在课后找上了小乞丐。
“喂!你在偷听我们老师的课呀!”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小乞丐窘迫不已。
年纪与文英才相仿的他,可以为了生活乞讨,但也是有自尊心的嘛。
倘若文英才是来斥责他的,他说不定就再也不来这块乞讨了。
反正像他这样的乞儿,也确实没什么必要读书,会唱几句鼠来宝、说几句吉祥话就够了。
但文英才却没有要赶走他,而是话锋一转。
“我看你有些课都没听上。”
“要不,我有空给你讲讲吧!”
“啊!?有这种好事儿?”
“噗,怎么,不稀罕啊?”
“不敢不敢!我稀罕得很!”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生姓祝,名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