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木是个特别细心体贴的人,他第一次开她车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他在调自己的位置之前,先让车记住了她的驾驶习惯,在他帮她把车开回来之后,又帮她调整了回来。所以她后面开的时候,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后来注意到他设置了两个主驾驶记忆,才想到这一层。
季辞说:“一个朋友。”
陈川说:“男的?个子很高?”
季辞:“嗯啊。”
“新的男朋友?”
季辞说:“怎么是个男的你就要往男女关系上扯?就是普通朋友。”
“你衣柜里那件校服不会就是他的吧?”
季辞愣了半天,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出。之前从叶希木那里穿回来的校服还挂在衣柜里,她让陈川拿衣服的时候已经彻头彻尾地给忘了。
季辞这么一愣,就让陈川看出端倪来了。他把车发动,开出地库,道:“你不是吧?搞上一个高中生?”
“别用‘搞’这个字行不行?”季辞不满地说,“好难听。人家就是捎带手帮个忙。”
“帮忙还把人家校服留家里啊?”陈川酸不溜秋,嘴上就毫不留情,“帮忙还让人家把车开到地库啊?是不是还让人家送你上楼了啊?”
“哎陈川,这个车你不想开可以不开。”季辞说,“我看我开回老屋去一点问题都没有!都过一夜了总不能还是酒驾吧!”她叫道,“停车!你下去!”
陈川却还稳稳地掌着方向盘,“恼羞成怒了是吧?被我说中了是吧?扎心了是吧?”陈川说,就像过去每一次他们两个拌嘴一样,对方哪里有疤就往哪里捅刀子,“我告诉你季辞,你随便找个小男生玩儿都行,别碰高中生啊,太不道德了。”
季辞烦躁道:“你以为我不晓得吗?”
“那你闹他做么事呢?”陈川说,“说得不好听点,你是有前科的人。”
“啊我真的受不了了!”季辞举起双手,暴躁地说,她想反驳说自己没闹人家,却忽然灵光乍现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登时闭上了嘴。
当年在李霄阳的事情上,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这一次,为什么呢?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因为愤恨,因为酒醉,因为冲动。她紧紧揪着自己的头发,揪得自己头发发疼,宿醉的头痛仿佛又剧烈起来。
*
叶希木把自行车停在山下,拎着一把铲子进了山。
这座山他已经爬过许多次,大路小路早已了然于心,猿猴一样轻盈矫健地直奔那个已经废弃的驻扎点而去。
江城沿江的山大多是江白砂的里子,这座山在陆地更深处,有很好的花岗岩裸露,也难怪会被采石场的人看中。沿途过去,通向采石场的道路两侧大量树木被砍伐。正在开拓的采石场周围更是被剃成了光秃秃一片,昔日生机勃勃茂密葱茏的林场不复存在。
和父亲一样,叶希木对这些陪伴他长大的山林有着深厚的感情,看着这些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山精木灵一月之间残败至此,他甚至有一种窒息般的痛楚。
很快找到了那棵水杉,幸好还没有完全被挖开,留有根部的残桩。他跪下来,对着水杉残桩磕了三个头,然后用铲子开始挖掘。时间已经过去六年,母亲仅余的那些细小的骨殖早已化为尘土,滋养了这株水杉。他知道这株水杉还没有死,因为树桩周围已经顽强地生长出了几根细小的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