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捡了一根在燃烧的麦秆点燃了自己嘴里的香烟，长出了口气：“哈哈，现在的这个时代，真的很好啊，你们这帮小芽儿们，要好好珍惜啊！”

为了避免火烧到人身上，大伯让学生们都退到了田埂上，然后就看着那一大团火越烧越小，直到几乎彻底熄灭为止。

“你们知道吗？打过仗的地方，都很适合种田。”大伯既幽默又认真地说道，“因为那些炮弹啊，把这地犁了一遍又一遍，比人工翻土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还有不少人死在这里，尸骨就埋在了地下，那土地可是肥沃滴很，我爹说啊，这抗战刚结束的那会儿啊，我们种地的农民，随便挖几下地，就会有一具尸体，当时挖到白骨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儿！”

“哦——”

“这……这样的地敢种吗？那可是从尸体上长出来的粮食啊。”莫雪遥嘟哝道。

“当然敢，为什么不敢啊？”大伯的耳朵很灵，他听了就大笑了起来，“那块地里，有敌人的尸体，也有我们自己人的尸体，但总之，他们都会被变成这片大地的肥料……”

莫雪遥觉得这里用‘养料’来形容或许会更好一些，但是要纠正大伯的用词，那就未免显得太过较真了。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还是要还给后来人的。”李婉言低语着，似乎有些感慨。

“咱们的先烈啊，他们死了之后，还对我们有很多贡献，这就是其中之一！”大伯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沮丧，“他们杀了敌人，能给庄稼提供肥料，他们战死沙场，也能给庄稼提供肥料……”

或许，中国的农民才是真正的务实主义者呢。

莫雪遥悠悠地想道。

一切事物都有它们的价值，不必活在过去的哀伤中，只要能感谢他们带来的友好就可以——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带来的。

“好咯，咱们把火熄了，然后开始翻土，来，动工！干活咯！”大伯跳下了田埂，冲坐在上面的学生们大喊道。

下面有摆着大锄头和小锄头，大锄头一般是男生拿，小锄头则是女生们拿。

大锄头可是很沉的，光是拿着就很累了，如果是力气不够大的男生，恐怕都没法挥着它们干活。

额头上贴着一块创可贴的黄语惜也抱起了一个大锄头，但是却十分勉强，一摇一晃地走了没几步路，就累得蹲在地上直喘气了。

“小惜？身体好点了吗？唔……你的额头……？”三花瞳珏终于找到了他，“刚才你在哪里呀，一直没看到呢。”

……

第七十三章 草木灰肥

“所以，是早上摔……倒……摔跤了？……抹过药水了吗？不要伤口，伤口坏掉呀……”三花瞳珏关切地问道。

「抹过了，所以来迟了。」

“那就好……呼……”她松了口气，“你就不要干活了，和我一起吧，我照顾你呢。”

“唔……”

黄语惜有些害羞，他有心想问昨天是谁帮他换的衣服，又不好意思问出口，只能鼓着一边的腮帮子闷闷地点了点头。

“到我们女孩子这边来吧。”三花瞳珏用日语说着，抓住了他的小手，牵着他来到了女孩子这边，然后就听见了莫雪遥那卖力的喊声。

“嘿——呀——！”她找了一块空点的地方，然后高高挥起了锄头，用力砸了下去。

沉重的锄头光是它本身的重量就可以翻起不少泥土来，需要担心的反倒是别砸到自己的脚背或者小腿。

“嘿呀——！”一下接着一下，莫雪遥明明吃力得连锄头都快提不起来了，却还是逞强着，非要这么做。

好在没有伤到自己，因为第十下的时候她就已经拿不动了。

“呼……怎么这么……重啊！”她杵着锄头直喘气，忍不住爆了几句粗口，“我靠……好他妈累……”

“女孩子们可以用小锄头，就是蹲下来慢慢翻，效率低点，但不会太累。”指导员冲莫雪遥说道，将一把小锄头递了过去，“小姑娘，用这个吧。”

“呼……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而已……”

其实，大概只是潜意识里男性的自尊在作祟而已吧。

只因为在开始的时候，李婉言十分自然地将小锄头递了过来，让她有一种被看扁了的感觉。

毕竟李婉言知道她曾经是男孩子的，就算要分发小锄头，也应该等她自己试了用不来大锄头再说嘛……

“小遥遥又在奇怪的地方较真了。”花银银悠然地说道，故意瞧了李婉言一眼，好像有察觉到什么似的。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其实是完全没必要的嘛。

翻土看起来是个简单的活，但却能把那帮整天打篮球的男生都给累趴下。

要知道每个班里精力最旺盛的就是这帮人了。

女孩子们的工作也没轻松到哪里去，蹲久了就会腰酸背痛，而且效率也实在是低的可怜。

翻好的土里要用铲子撒上草木灰，然后再翻回去，像是拌饭似的将它们给拌匀。

虽然莫雪遥种过菜，但这种大田地里翻土，和在那个小花盆里翻土的难度可是完全无法相比的。

“呀！”三花瞳珏在翻土的时候挖到了一只蜈蚣，这只受惊了的蜈蚣竟然顺着她的小锄头想要爬到手上来，吓得她赶紧将锄头丢在了地上。

一旁斜斜地伸出一只握着小锄头的手来，飞快地将掉落在地上的蜈蚣切成了两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只蜈蚣也是如此，即使都成两半了，却还是在那拖着内脏挣扎着，看起来格外恐怖和恶心。

那个小锄头又飞快地扒拉了几下，将蜈蚣斩成了好几段，让它终于是无法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