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这箱子里的怎么混一起卖的?”
“哦?那个?那个不是卖的。”莫文利笑了笑,“那里是要丢掉的,烂得比较多的水果了,你要的话你自己随便拿点去吧。”
“不用钱?”
“不用。”
灰头土脸,但却仍能看得出眼神稚嫩的农民工小伙子挠了挠头,嘴上说道:“呃,我拿点去工地喂狗吃行不……”
莫文利似笑非笑,并未深究:“你想喂啥都行,反正那个箱子里的不用钱,你自己看着拿吧。”
他用个袋子装作随意地挑了一点,然后又买了一串低价处理的香蕉,这才又撑起那把破伞,离开了水果店。
底层人的生活总是精打细算,即使买些水果犒劳自己,也想着尽可能省点钱。
莫雪遥将今天刚洗过澡的酥糖抱在怀里,轻轻地摸着它那胖了不少的小肚子。
“今天回去睡觉不?”父亲叼起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了半天,才终于把烟点着。
不是风太大,而是因为打火机没有油了。
这个一次性的打火机被他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又顺手拿起了一个放在收银台旁的美女打火机。
这是最新进来的一批货,销量比之前那种透明打火机要好一点,价格却还是一样的,看来哪怕是忙于生计的人们,也希望自己身边有个与众不同的东西呢。
“回啊,今天星期五,干嘛不回去睡觉?”莫雪遥打了个哈欠,“十点了,要关门了吧?”
“嗯,我要准备收摊了。”莫文利站了起来,扭了扭腰和脖子,突然捂住了后腰,‘嘶’地叫了一声,“他娘的,腰闪了。”
就坐在他旁边的莫雪遥随手锤了他的腰椎两下:“行了没?”
“得,你别碰,下手没轻没重的。”父亲没好气地说道,自己锤了锤后腰,开始忙碌了起来。
莫雪遥就像个大小姐一样,坐在椅子上只顾着逗猫玩儿,李婉言却十分自觉地帮起忙来。
水果店收摊的时候,得把那些摆在台阶上,用纸板箱做成的货架搬回来,还要把放在外面的桌椅什么的放回店里。
当然,还得把店铺打扫干净,特别是这样的下雨天,要是不赶紧擦干净,等明天来时,店里的黑脚印可就不好搞了。
莫雪遥很喜欢水果店正在收摊的这段时间,这种‘一天的工作终于将要完成的最后时光’,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享受。
当然——前提是收摊的那个人不是莫雪遥自己。
街道上很安静,昏黄的路灯下还能看到一些零星的雨点,隔壁的杂货店已经关门了,庄莲怜站在面馆门口,陈程已经将电瓶车停在了旁边,正一只脚撑在地上,往身上套着雨披。
水果店里的磁带机中正播放着流行音乐,这盒磁带已经听了大半年了,就算没怎么故意去背,莫雪遥也能跟着哼上好一会儿的旋律了。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父亲唱得正起劲,仿佛腰也不疼了,整个人都跟着旋律扭了起来。
莫雪遥把酥糖放到了地上,拍了拍裙子上的猫毛,坐到了收银台前:“老爸,我来帮你数钱吧!”
“你就对数钱最上心咯!”父亲戏谑道,用舌头黏着烟嘴,然后让它撞了撞上唇,把烟灰给抖落在了手中回收的水果篮上。
水果篮是需要买的,它原本应该算是一种消耗品,但其实很多水果店的老板,都会自己去垃圾场附近捡一些别人丢弃,但没什么损坏的水果篮回来。
毕竟这么一个篮子也不便宜,反复利用的话也能省下不少钱。
不过现在那些环卫工人知道了这件事,就自己主动收集被丢掉的水果篮,然后统一卖给老板,价格当然是可以谈的,虽然要花钱,但比买新的肯定要便宜很多。
父亲曾经有些天真的告诉顾客,这个水果篮可以回收,到时候用完了再给他,可以退一点钱给他们。
然而事实上,没有多少人有闲心还把水果篮带过来还给店里换个几毛钱。
这又不是啤酒瓶的押金,和一整个水果篮相比,这么几毛钱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这么做,还让别人都觉得他是用二手水果篮的,不少买了一次的人也因此而不来了。
他这么试了一个星期后就赶紧停止了做这件事,还是老老实实地找环卫工人回收水果篮。
因为和附近的这些环卫工人关系比较好,有时候他们捡到些零星的水果篮,也会免费送过来。
做生意嘛,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即使是父亲这样的人,也没法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呢。
“啊……”莫雪遥猛然回过神来,忘了刚才自己数到哪里了,又得重新开始数。
每天数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毕竟这些钱都是自己家的,差不多也就相当于是莫雪遥自己的。
这些钱要扣去昨天关门前放在这里用来找零的部分,就能大致算出今天赚了多少钱了。
虽然还只是毛利润,但每天看着那么多钱进账,也还是很让人心情愉悦的。
莫雪遥数完了钱,帮父亲记了账,他却还有些不大放心,自己重新数了一遍,确认数字没错后,才仔细把账目给整理清楚。
“啧,不相信我啊?”
“不是不相信你,凡事总有万一嘛。”父亲干咳了一声,“好了,我们该回家了。”
“哗啦啦——”卷闸门被拉上的声音在这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酥糖想从里面窜出来,却又被莫雪遥轻轻一脚踹了回去。
小雨还在下着,莫雪遥从父亲的裤腰带上抢走了车钥匙,打开后第一个钻进了车厢里。
面包车里有一股水果和鲜花的香味,遮掩了浓重的柴油味。
“你急啥呢?”父亲没好气地喊道,“差点把我皮带都扯破了。”
“那你的皮带质量也太差了吧?”
“质量差?”父亲不乐意了,“我这可是鳄鱼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