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小西弗也没有挣扎,他乖乖地把头埋在阿塞斯颈窝,任由阿塞斯把他带离这个家不像家的地方。
阿塞斯走之前看到艾琳似乎想上前阻止,可惜伤势过重,刚刚那一击已经是她的极限。
父子之间,因为各种原因,艾琳终究被迫选择了托比亚,一如她那么多年以来的选择。
不怪未来西弗和她离心。
阿塞斯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抱着小小的斯内普一头挤进大好的阳光里。
小西弗什么都不想想,搂着阿塞斯脖子,埋在肩侧,嗅着阿塞斯身上不知名却很好闻的香味,临近崩溃的神经陡然放松。
他大概明白未来的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男人。
顾忌小西弗,阿塞斯没用移形换影,一路走到目的地,他忽然顿住,不太好意思轻咳:“咳,到了,不过……我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小西弗微微抬头,露出眼睛,看清在哪时有些茫然,“游乐园?”
“嗯,弟弟妹妹喜欢,我们陪他们来过几次,你那时候说小时候没来过,所以……”阿塞斯摸摸鼻子,想用钞能力,但他现在是个黑户,看来只能悄悄违背一下家族原则了。
小西弗怔愣后,紧紧搂住阿塞斯脖子。是啊,他没来过,一次都没有,连父母都不在意的事,没想到多年后会有人记得,并且执着地想要带他来。
“不用进去。”小西弗声音发闷,“在外面……看一下就行了。”
阿塞斯看了看周围,抱着小西弗在游乐园门口长椅坐下,轻拍他的后背安慰:“没事,这世界上还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晚点陪你进去玩,现在我们聊聊你未来的打算。”
“未来的打算?”小西弗不解。
阿塞斯逐字逐句给他分析:“我今天以暴制暴固然爽快,但实际上对你没有好处,他是什么人你比我了解,绝对会因为我变本加厉,所以离开之前,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小西弗沉默片刻,“你想杀了他?”
阿塞斯眼中渗出杀意,转瞬间被他很好地掩饰住:“如果你想他活着,我也能保证他不再碍你的眼。”
“……我的姓氏是斯内普。”
小西弗没有正面给出答案,可阿塞斯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好,我会留他一条命。”
小西弗给自己鼓气,轻轻扯住阿塞斯衣袖,“谢谢。”
“我们之间永远不用道谢。”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阿塞斯起身准备去违背原则,小西弗拉住了他。
“我不想去游乐园了,我想听听你们故事,详细一点的。”
阿塞斯之前是在解释,所以说得很简略,他只知道是阿塞斯先对他起了心思,两人最后在一起结婚了。
现在,他想知道得多一点。
阿塞斯顺着小西弗的力道坐下。
“从哪说起呢?”
“唔,那就从我第一次见到你说起,那时我刚满十一岁,收到了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母亲陪我去……”
夕阳落下,一大一小的影子拉长,在余晖中交织。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小阿塞斯也在追问两人的恋爱史,然而魔药大师死都说不出口。
“小孩子别太八卦。”
斯内普木着脸第二十一次拒绝小阿塞斯。
小阿塞斯坐椅子上,小腿晃动,丝毫不气馁:“这不是八卦,是关心我的未来,是对未来的规划。”
斯内普反驳:“诡辩。”
小阿塞斯反应很快:“ 不,这叫合理的解释。”
“我们聊点别的。”斯内普实在顶不住了,开始转移话题,不知怎的,他想起昨晚尤其执着的阿塞斯,“我刚刚看到你的…日记,你似乎总是执着给别人过生日?”
小阿塞斯手撑下巴,不说话,就盯着斯内普看,硬生生把叱咤霍格沃茨的斯内普校长盯到坐立难安,小心翼翼询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并不。”小阿塞斯抿唇一笑,“父亲告诉我如果无法确认对方的问话有什么深层含义,那就看着他,笑而不语,总有些蠢人会自己露出马脚。”
斯内普:“……”
长那么大,第一次被骂蠢,好得很!
“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看你只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被吓到了?”小家伙笑眯了眼,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
斯内普真没想到阿塞斯小时候竟然还有那么顽皮的一面,有些晃神,倒也没生气。
小阿塞斯笑够了才回答斯内普的问题:“她当时是我的家庭教师,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为她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并不是执着给她过生日。”
说完,他端详斯内普神色。
“你不满意这个答案,那重点不是我的家庭教师,而是你,对吗?我执着给你过生日。”
“……是,我本不想过生日的。”大概是因为眼前的人是阿塞斯又不是阿塞斯,斯内普憋在心里的话竟能毫无保留和盘托出,“我不想过生日,我厌恶那一天。”
无数次的希望落空,他早就无法对那一天产生任何正面情绪,忽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未来的我喜欢。”
小阿塞斯跳下椅子,走到斯内普面前,稚气未脱的小脸仰着,认真望着黑漆漆的男巫,黑色眸子闪烁明亮的光芒。
“这句话他大概也说过,那我换个角度替他向你解释。”
“未来的我——或者说你的爱人,他之所以执着,是因为过生日的人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不愿意错过每一个纪念日。我们家一向有过纪念日的传统,你应该知道,他想每个特殊的日子都陪在你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
“再换个角度,他生日你想陪在他身边吗?我猜你想,因为你爱他,这是你表达爱的方式,你会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陪在他身边,在回忆里留下你的痕迹。”
斯内普无法反驳。
从阿塞斯十三岁起,他就没有缺席过阿塞斯的生日。
“当然,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建议你直接告诉他,他会理解的,我猜你之前一定没有正面表达过不喜,他才会那么坚持。”
小阿塞斯说话直接犀利,毒舌如斯内普也被说到无话可说,怕扰了阿塞斯的兴致,他确实没正面表达过,都是用没意义推脱。
“笃——笃——”
书房的门被敲响,紧接着传来妮娜尖利的声音。
“少爷,夫人定下的休息时间到了,甜点和茶水已经准备好,妮娜可以进来吗?”
小阿塞斯看一眼斯内普,扬声道:“可以。”
妮娜开开心心推门而入,手里捧着银托盘,正要说话,结果下一秒,她看到了杵在她家小主人面前还黑着脸的斯内普。
家养小精灵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你是谁!你怎么在少爷的书房!”
“冷静,妮娜,他是我的朋友。”小阿塞斯挡住妮娜的视线,接过银托盘,“我需要你帮我去照顾一下花圃的花,妮娜。”
“妮娜知道了,妮娜这就去!”家养小精灵不放心看了好几眼斯内普,小心翼翼关门离开。
“妮娜不会告诉我父母,你可以放心。”小阿塞斯安慰完,亲手递了杯红茶过去。
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斯内普不动声色挑眉,佯装没发现,轻轻抿了一口。
不足量的吐真剂。
是想诱导他说真话还是不熟练加少了剂量?
无所谓。
他也没骗他。
斯内普想通后,心安理得继续喝,忽然听到小朋友稚嫩地发问:“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
差点忘了这茬。
斯内普咬紧牙关,硬抗住说实话的冲动,皮笑肉不笑敷衍:“你以后就知道了。”
小朋友很失望:“真的不能说吗?我连日记都给你看了。”
那能一样吗!?
斯内普内心骂骂咧咧,面上却碍于对面是自家爱人的幼年体硬是挤出一丝笑:“我今天生日,你乖一点,别闹。”
两个阿塞斯观念一致。
生日当天,寿星最重要。
于是,小阿塞斯老老实实闭上嘴,若有所思皱眉。
“那我是不是该给你送礼物?”
斯内普一口气刚松下,又提了起来,忙哄孩子:“不用,见到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这句话像我会说的话。”小阿塞斯眉眼弯弯,“我真厉害。”
斯内普不知道小阿塞斯所说的厉害是指哪方面,他心惊胆战,又怕这孩子追问,又担心另一个世界的阿塞斯发现他不在着急,一时间,心神被两个阿塞斯占据,以至于最擅长观察的双面间谍没发现亮晶晶的黑色眼睛里流露出的狡黠。
“陪我去逛逛吧,我母亲最近很忙,都没时间陪我。”
斯内普长舒一口气,心总算放下:“行,你想去哪?”
顿住几秒,他补充:“哪里都行。”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不同,此时外面的天空已经布下余晖,昏昏沉沉的幕布张开,像无尽宇宙里的黑洞,神秘莫测。
小阿塞斯走出庄园,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牵着斯内普拐向对角巷。
斯内普还以为他好奇小巫师的世界,便顺着他调转方向。
对角巷的景色陌生又熟悉,十几年后的战争摧毁了这条街,又在重建时赋予它新生。
斯内普想到了自己,某种意义上,他和这条上世纪遗留的古老街道没有什么不同,都因为一个人余烬中寻得新生。
“到了。”
手臂被拉了下,斯内普停止漫无边际的思念,垂首。
小阿塞斯仰着头,勾起标准的八齿笑,意味深长道:“我该回去了,你的礼物会有人给你。”
说罢,他示意斯内普看另一边,斯内普头也不回:“那边就算有巨怪顶着你的脸跳踢踏舞我也不可能让你自己回家。”
小阿塞斯:“……”
他的脸?
巨怪?
踢踏舞?
这三个词怎么能连在一起。
过分!
“好了,如果你不想逛,我送你回去。”
斯内普牵着小阿塞斯转头欲走,忽然间,时空顿滞,周遭景象却化作流光溢彩的缎带飞快刷过,手中的小手悄无声息消失,心中一惊,正要低头寻找,就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
“西弗勒斯,回头。”
是阿塞斯。
斯内普心神一定,转身。
黑衣人站在绸带对面。
“阿塞斯。”
斯内普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这依旧不是他的阿塞斯。
黑衣人张开手,缎带逆转,时间倒流,斯内普看到他和小阿塞斯牵着手离开,看到刚刚走过去的行人倒退,看到长出皱纹的妇人重回青春容貌。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
面容青涩,看起来十七八岁,裹着一身黑袍、行色匆匆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生日礼物,我们送你的。”
“谢谢你们让我们看到希望。”
黑袍人挥挥手,消失不见。
轰——
伴随黑袍人离去,斯内普目光所及的事物极速退去,世界逐渐清晰,他还是在对角巷,刚刚看到的斯内普在街的另一头,两个人隔了十多米的距离。
斯内普摸不清这个生日礼物什么意思,没有轻举妄动,只远远跟着过去的自己。
在对角巷,还走得那么急。
应该是十九岁那年。
他记得那时候他刚发现预言和莉莉有关系,急得焦头烂额。
现在应该是去求邓布利多。
斯内普细细回忆,心中却越发疑惑。
那些阿塞斯送他来做什么?
总不能让他去救莉莉吧?
不可能!
时间和命运有多复杂莫测阿塞斯比他还清楚。
阿塞斯绝对不会冒这个险。
绝对不会!
坚信之余,斯内普还是慌。
阿塞斯平时确实冷静,但遇上他的事似乎也没那么冷静。
没关系,斯内普自我安慰,就算那些阿塞斯脑子抽风,他还在呢,只要他不做就不会有事。
权衡利弊只在一瞬,斯内普选择了阿塞斯。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女人的声音充满歉意。
斯内普循声看去。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细雨,十九岁的斯内普和一个抱着孩子躲雨的女人撞到了一起。
斯内普漫不经心回忆了下。
好像确实有那么回事,他当时急着去见邓布利多,连女人的道歉都没听全就跑了。
这次斯内普不急了。
他看着十九岁的自己扫一眼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又急匆匆离开,索性踱步到女人身边,准备替过去的自己接受道歉。
女人看不到走近的斯内普,专心哄着怀里的宝宝,一边哄,一边拨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女人极美,下颚线利落,辅以唇形优美的红唇和挺翘鼻尖点缀,美艳程度哪怕在阴雨连绵的天气也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但斯内普没感觉。
或者说他现在的感觉和普通男人不太一样。
猛地停下,斯内普不敢置信打量女人熟悉的侧脸,脑子宕机,下意识去看女人怀里的宝宝:“安、安娜??那这是……”
“阿塞斯!?”
蒙蒙细雨中,斯内普听到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了。
原来,命运早早便将答案写下,是他迟钝,差点错过了命运唯一一次大发善心。
原来,命运也曾钟爱他。
阿塞斯。
他的阿塞斯。
他一生中独独心动的人。
爱意于喧嚣心跳中疯长,斯内普伸出手,用指腹温柔地蹭了蹭婴儿白嫩嫩的脸颊。
“谢谢你来爱我。”
此刻。
阴云散尽,天光重现。
远处,黑袍人如释重负。
童年创伤最隐蔽,附着于人的灵魂之上,犹如连绵细雨,无声无息中侵蚀灵魂。
那场雨,从未停下。
只是太细太轻,以至于身为主人的斯内普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