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月之前，东京开封，枢密院。

“童大人！西疆传来密报！”

一名令吏拿着加密文书快步走到了童贯的桌案前。

埋头书写的童贯没有抬头。

“你拆开来讲给我听！”

“是！”令吏拆封看信，神色突然大变。“童大人！熙河路的经略安抚使刘法回信说，西夏虽然在前段时日遭到我们大宋痛击，损失较大，但元气未伤，如今军中准备不足，贸然出兵攻打西夏的胜算不大，请大人收回成命！”

“砰！”

童贯一掌拍在桌案。

“西夏安排雪玲潜伏在我身边多年，若非她此番贸然破坏宋金联盟，我甚至没能察觉，人家都已经把刀架在我的脖子，难道不该给西夏人一个教训？”

令吏显然知道雪玲是谁，神色颇显愕然：“雪玲姑娘竟是西夏的细作……怎么可能？早些日子，大人不是还对她疼爱有加，打算将其收为义女么？怎么转眼就变成西夏的人？”

“哼！”童贯怒哼一声，眼放凶光。“我也希望不是，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不信，以前也曾有人向我密报，说她行踪诡秘，但我坚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毫无保留地信任她，此番若不是她出手袭杀赵有开，还不知要被她蒙骗多久。”

童贯身前的令吏叫严竣千，其貌不扬，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他是童贯的心腹，而且暗暗喜爱雪玲的美貌，因而不愿相信雪玲是西夏细作，他低头细想片刻，仍是迟疑着说：“自从归入大人麾下，雪玲姑娘立过不少功勋，会不会……会不会是有人诬陷她？”

“诬陷？”

童贯不屑冷笑。

“雪玲身怀无相神功能瞒得过别人，又如何能瞒得过我，若不是她的武功大有可用之处，当初本官怎会启用一个少女……她的无相神功威力极大，传承自灭亡多年的逍遥派，再加她透露过自己是逍遥派的遗留弟子，本官才没有怀疑，此番赵有开在登州被刺杀，张叔夜上奏说赵有开死于皇极惊世典，本官绝对不信。

当年本官出使辽国时，女真人尚且没有造反，我与完颜家的人有过照面，他们嘲笑我是宦官，辱我是宋奴，欺我大宋无人，本官为挽回大宋的颜面，便当着耶律延禧的面与完颜家的人有过一战，虽然我自创的葵花神功尚且没能完善，最终败北，但得到女真人尊重，曾与他们探讨武学。”

说到这里的时候，童贯眼里闪过慑人的凶光。

“当时我就已经知道，皇极惊世典的霸道凶猛尚在其次，其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内力犹如潮涌，一浪叠一浪，倘若死于皇极惊世典，死状必定极为凄惨，骨骼变形，经脉扭曲，尸体呈盘根错节的怪状，然而赵有开的尸体没有此等异状，说明他不是死于皇极惊世典，而张叔夜的武功和见识非同凡响，寻常人哪里能瞒过他的眼睛。

如此足以证明杀死赵有开的凶手身怀奇功，能够粗略模仿皇极惊世典，而此等奇功屈指可数，据我所知，当今天下除去失传的斗转星移，便仅有无相神功能做到，联系起雪玲在登州，不是她又是谁……无相神功是道家功法，而辽国人严禁道学，只尊佛教，说明雪玲不是辽国人，前后联系起来，雪玲岂不就是西夏的人，也只有西夏人或辽人才有理由破坏宋金之盟。”

严竣千心里长长一叹，不敢再质疑，转而问说：“大人既然断定雪玲是西夏人，为何继续派遣她跟随使团去金国，如此岂不是与大人促成结盟的心愿相违背？”

童贯脸上闪过一抹冷笑，随即又露出得意之色：“赵有开被刺身亡，圣上派遣朱伯材和曾夤同去调查，示意他们保护使团人员，再加统领平海水师的呼延庆和随行出使的张叔夜……你说我为何要令雪玲继续跟随使团？”

严竣千心中一凛，瞬间领会到童贯的意图：“大人想借助雪玲的手……”

童贯含笑看着他：“朱伯材和曾夤不用说，自是必须除掉，张叔夜多次写奏折弹劾我，也是必杀之人，呼延庆仗着呼延家的名望，素来不给我脸面，如今正好借助雪玲的手把他们一并除掉，雪玲既是西夏细作，发现赵有开的死仍然没能阻止大宋出使，必会通知西夏或辽国继续截杀，此等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如何能放过？”

严竣千有些疑惑：“大人的计策好是好，可这么一来，连金抗辽的计划岂非……”

童贯挥手打断：“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另派使团就行，不影响大局。”

严竣千越发难以理解：“大人为何能肯定不影响大局，若辽国或西夏派人在海上袭击，金国使团定然逃不掉，是时金国迁怒大宋，认为大宋不具备与他们联盟的实力又当如何？”

“竣千！我对你寄予厚望，你不要只会打打杀杀！你心里可是认为，崛起的金国真会与大宋相安无事？”

童贯瞥他一眼，徐徐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又用左手轻拍他的肩膀。

“别人或许不知，但我与女真接触过，心里很清楚，他们根本看不起我们宋人，甚至比契丹人犹有过之，不然我出使辽国时，为何与他们打斗？归根究底，金人与我们结盟是求取利益，试图从大宋换取盐、铁、钱、粮等物资，便于他们攻辽，纵然金国使团死绝，他们也顶多故作恼怒，要求我们赔偿些损失，实则仍会与我们结盟，关键只在于盟约的内容……我们大宋有的是能人，再派一支使团不就成？”

严竣千听到这里，身子顿时躬得更低：“大人！既然金国看不起我们宋人，潜藏狼子野心，大人为何还要促使两国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