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之前他跟我提这件事的时候,也是三番五次这样问。
为了安然,他不应该巴不得我快点嫁给他吗?
这样才能快一点走到结尾,他爱的人能早一些脱离苦难。
我怕他反悔,每次在他问的时候,点头跟捣蒜一样。
现在我才明白,他不过是在挣扎。
没有谁愿意和不爱的人结婚,哪怕是万不得已。
我越想越难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死死地盯着他,怕一开口所有的底气全部崩塌。
梁佑之却走过来,轻抚着我的脸说:
“没关系的阿静,你跟着我在这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不想嫁给我也没有关系,你早就该回去过好日子的,不爱我不需要感到愧疚。”
我惊地睁大双眼。
他的行为举止十分莫名其妙。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抱歉,刚刚我害怕他伤害你,反击功能自动启动,我已经把他脑海中你翻看过他日记的记忆删除,现在他还得求着你结婚。”
系统在我脑子里说话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径直走到房间里帮我收拾东西。
这样的场面出现过。
他在试探我。
他想再三确保我不会离开他。
企图用心软和歉意牵制我,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梁佑之就是这么可怕。
以往我会跑进去阻止他的动作,然后抱住他将那些可笑的誓言说上一遍又一遍。
但现在我不会再犯蠢。
所以梁佑之在拿好东西看到我呆滞地坐在椅子上时,还是不经意间拉下了脸。
“你真准备走吗?”
“对呀。”
我如此坚定,就跟当年不管不顾跟着他来这里一样。
我回了客卧。
可笑的是,所谓的客卧不过是在客厅挡了一块帘子。
而我一睡,就是整整三年。
梁佑之在进去时,还是不死心地问了我一句:
“想好了吗?你确定不和我结婚了?”
语气急躁,像回到了从前。
他不会求人,更不会低头。
他所展现出来的耐心柔和都是有目的的。
我现如今才懂得,这叫温柔刀。
晚上我睡不着,隐约听见他在隔壁和系统发着脾气:
“她以前都会来拉我的,她这次怎么不来?”
“我不管,我绝对不会去求她,她要走就走,我肯定有别的办法把安然接回来!”
屋外的蝉鸣和他的喧嚣像在映衬着两个极端。
月光从没有任何遮挡的窗户洒进来。
多少个日夜,睡在这里我都心惊胆战。
大夏天睡觉的时候也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没有关系,睡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电话亭老板看热闹不嫌事大,成了我和我爸之间的传话筒,其实也是想来看看我和梁佑之的热闹。
“本来还说今天来喝你俩的喜酒,是我不赶巧了,两个人有点啥矛盾说开就好了,不至于闹着回娘家呀!”
“小俞呀,你爸打电话来说得等个三四来天,佑之努力努力呀,真把媳妇气走了可怎么办哟!”
生产大队想着是结婚,给我们批了三天的假期。
这个假期其实可有可无。
平日里要是梁佑之不想去劳作,念在他爸的面子上也没人敢说什么,想什么时候放假全看他自己。
他一向会逢场作戏,对待乡亲们常常乐呵着一个笑脸。
这次却连话都没有听完就拉下脸进了屋。
我强颜欢笑地送老板回去,顺道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在那边耽误了一会。
这边离我家十万八千里远的。
本来我爸想让我和最早一批回去的人一起离开,结果车辆满员,只好等着下一批人员对接的人来了我再坐他们的车回去。
平时有点什么票都舍不得拿去买东西,今天顺道就去给自己买了一大堆。
吃的用的穿的,用不完我就扔掉。
我在用这种方式发泄着我的愤怒。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才提着东西大包小包地回去,嫌重了我到处扔到处送。
气喘吁吁坐在村口的石凳上时,我才惊觉自己真的变了好多。
在还没来这里的时候,我在我爸细致入微的照顾中没有吃过一点苦。
难过了有他带出去买漂亮好看的裙子,吃最好吃的餐厅。
可是现在,我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敢。
整天围着梁佑之转。
但我本不应该这样生活。
我晃悠悠地走回家,脑子里很杂乱,根本没有注意到在门口着急忙慌,满头大汗的人。
一见到我,梁佑之几步跨上前来,脸色很沉,声音凌厉,引得周围屋子的人都探出头来偷看:
“去哪儿了能不能说一声?现在多晚了你知不知道?就这么着急着走吗?!”
“我是第一次这时候回来吗?”
我和他对呛。
可喜可贺。
我从来不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原来这么爽。
他一下被我噎住,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看。
我不愿成为众人的话柄子,走进门拉上窗帘就不愿和他说话。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桌上还摆着好几道菜。
有我最爱的盐焗猪肝,不过好像全都凉透了。
怪不得他脾气那么大。
梁佑之本来摔了门进屋。
过一会儿又走到我的面前来,隔着帘子,像变了一个人:
“阿静,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不管什么事咱们都得先吃饭再说吧?怎么气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我不敢想帘子背面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估摸着又是他的系统在给他说过什么。
“对面发力了,你可别让我丢脸。”
我打开被褥,径直躺下,木板床被挤压,发出“吱吱”的声响。
我在表示我的不满和拒绝。
我当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刚刚去了镇上最贵的面馆吃了两碗面。
你也别来给我装。
梁佑之对我的态度真的很抓狂。
以前全心全意服侍他的时候,他不是有事要出门就是待在卧室里不出来,好像这世上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现在屡次找着话题让我和他说话,连劳作也不去了。
他和他的系统吵了无数次架。
系统想让他对我服软完成任务。
但他数次碰壁,最后索性直接开始摆烂。
“我不需要你的鬼办法!我想要什么我自己知道!”
于是他露出了真面目。
挑我的刺,故意做饭只做一个人的。
找着借口拦我不让我外出。
他想要让我生气,这总比不把他放在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得多。
可是我的系统不愿意让他得逞。
说我不挂衣服,马上他挂好的衣服就被一阵风吹得到处都是。
只做一个人的饭,我的包里就会莫名出现各种小零食。
更主要的是,在他发完脾气后,总会被不知哪儿来的障碍物给拌倒在地。
我看得开心,知道是系统的手笔,晚上睡觉的时候悄声问它:
“为什么要帮我,你也是想换我的福报吗?”
“我比梁佑之身上那个级别可高多了,不稀得做这样的事。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你本来可以更好地活着。”
“但你要小心,梁佑之对你不同了。”
是吗?
我耷拉着双眼,那又怎么样?
一直以来我都很有主见。
小时候喜欢到心里去的布偶娃娃,只要它粘上了一点泥点,我就会把它果断舍弃,再也不会多看一眼。
那么对于梁佑之,我也是这样的。
习惯的改变和情感的剥离或许会很痛苦,但并不是不能做到。
我不会觉得系统的话是在开玩笑,因为他的确发生了改变。
但这种改变不是我需要的。
他所有的情绪波动不过是来源于我的出尔反尔和“反击”。
他不习惯我的这种变化。
这和他爱不爱我根本搭不上边。
就算他爱我了,这种迟来的爱是最为廉价的。
我也根本不稀罕。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对你好不行,对你不好也不行,明明是你说愿意嫁给我的,现在又反悔,逗着人好玩吗?”
我爸派来接我的人明天就到。
时间越临近,他人好像就越暴躁。
完全忘了和系统的信誓旦旦。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竟然主动走过来,言语间全是别扭:
“你去里面睡吧,这里不方便。”
我不由得冷笑一声。
我在这里睡了一千多天,家里一旦来人,就连发着烧我也得从床上弹起。
换衣服都是躲在那个大木桶后面换。
他现在才觉得不方便吗?
我本来快要睡着,被他用这样的借口叫醒,一下子睡意全无,火气“蹭蹭”地往上涨:
“装成这样有意思吗?你又不是今天才长眼睛。”
“一说不结婚你比谁都还急,这么久了我就差把你供着,那时候怎么不愧疚不关心啊?”
“是和我结婚有什么目的,还是你就喜欢这种不理睬你的呀?”
我就差摆明着说了。
系统消除了他的记忆,让我不要提安然。
可我委屈,不是这一天,是一千多天。
他沉默半晌,再开口时语气轻柔,像在进行着什么轮回。
“我能有什么问题?没事,不睡就不睡,你好好休息,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打扰你……”
他说着像快要哭出来,十分委屈,见我不给回应,蹑手蹑脚地离开。
隔着那块布看见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有一丝落寞。
“消除坏脾气,直面真实的内心。”
我不明所以。
“我叫反击系统,你所经历的苦难我也要让他经历一遍,有脾气也发不出来,这不是你曾经最爱做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兴奋,亦或者是对事情即将终结的一种期待,我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