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着把狭窄的大帐照得昏黄，“耶律大石”穿着宋人的长衫，头束高冠，手捧唐诗选集，专注地坐在桌案前阅读，作为一个契丹人，他却很喜欢效仿大宋文士的打扮，显得极其另类，不过他确实很另类，因为他是辽国开设科举考试之后，唯一一个高中的契丹人。

契丹人是辽国的统治者，却从没有人能在辽国的科举里上榜，可说是契丹人心里的痛，当初耶律大石考中的时候，辽国大汗“耶律延禧”高兴坏了，不仅大肆庆祝，还急不可耐地命人记进史册，甚至直接把耶律大石调进北枢密院，而后的两三年里，耶律大石更是连续升官加爵，可谓深得器重。

站在耶律大石旁边的年轻人则叫萧昱，长得非常强壮，武功也很好，不仅是契丹有名的勇士，也是辽国皇后“萧夺里懒”的外甥，他的父亲是辽国兰陵王萧奉先，可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但他的性格与他父亲萧奉先截然不同，心眼没有那么多，属于很传统的契丹勇士。

“大石哥！下午我就把负责守船的勇士全都调了过来，怎么不连夜发起进攻？”

“大石哥！宋奴和女真叛贼已经撑不住多久，再加把力就必然能把他们尽数灭杀，如此拖下去，宋奴的水师来了怎么办？”

“我们早些回部落去喝热腾腾的马奶不好么，我都快要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憋死了！”

“大石哥……”

萧昱站在旁边喋喋不休，而端坐着阅读唐诗选集的耶律大石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急得萧昱一把扯走他手里的书。

“大石哥倒是说句话啊！”

耶律大石眉头紧皱：“张口宋奴，闭口宋奴，少说这种话，各族没有尊卑之分，只有强弱之别，你要懂得尊重对手。”

萧昱气闷地鼓起眼睛：“大石哥！我看你就是宋人的书读得太多了，脑袋都出问题，那些宋人跟缩头乌龟似的，打仗打不过，耍嘴皮子倒是厉害，真看到战刀就只会哭爹喊娘，可谓软弱无能，哪像我们契丹族人，个个上马就是勇士！”

看着眼前的萧昱，感受到他纯粹的契丹人思想，耶律大石不由长长叹口气。

“萧昱！你也出身名门，怎么就没有学到半点头脑，你只是没有遇到厉害的宋人罢了……我们是游牧族群，全民皆兵，他们是农耕族群，百姓和兵士不能混为一谈，不能这么比！”

耶律大石看向萧昱的眼睛，语重心长地接口。

“你应该多到南方的汉人聚居地走一走，好好生活一段时间，是时你自然能明白我的话……我们辽国沦落到今天的局面，正是因为我们契丹人枉自尊大，倘若能尊重宋人，大宋早就亡国了。”

“我才不跟低贱的汉人一起生活，我看你就是被宋人的书给弄傻了。”萧昱翻着白眼说。

耶律大石没有生气，只是语气越发严肃：“你没有理解汉人的胸怀和包容力，他们有四千年的璀璨文化，你要深入了解才能明白，他们真的是很伟大的族群，如今我们确实要征服他们，但更应该尊重他们、学习他们，一个伟大的国度本就应该具备汉人的包容力。

他们过去能极尽辉煌，正是因为他们拥有包容百族的胸襟，而不是依靠杀戮和奴役，我们大辽立国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做，不也是这么学，不然怎会南北分治，怎会学宋人体制，若历代大汗延续初衷，何至逼得女真造反，何至令宋人恨我们入骨，恐怕早已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萧昱很崇敬耶律大石，只是他生在部落，长在部落，带兵打仗不含糊，思想却简单原始，如此复杂的问题令他非常头疼，禁不住烦躁地摆手：“算了！算了！我只懂打仗，你给我说这些等于白搭，你就告诉我为何不连夜攻打两国使团就行！”

耶律大石深深地感到无力，禁不住在心里暗暗呐喊：苍天！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改变族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和习性，究竟怎么做才能改变族人的贪婪和腐朽，如今各族百姓已群起叛乱，为何大汗和族人还是不能醒悟，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挽救日落西山的大辽？

“哎！”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向来温和儒雅的耶律大石亦是难以压住怒火。

“打什么？怎么打？我们已经死多少人？纵然日夜抢攻能消灭他们，但我们的战士在夜里攻打如此险峻的地方要付出多大代价？他们都是最精锐的勇士，死一个就少一个，我们有多少族人拿去送死？”

看到耶律大石发火，萧昱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打仗怎么能不死人……我们不是要破坏宋金联盟嘛。”

“破坏？”耶律大石变得更为生气。“如此破坏宋金联盟有什么用，即便杀掉李庆善一行，令女真人觉得宋人软弱无能，不配与他们当盟友，又能怎么样？女真人是否会因为没有盟友就不再开战？”

萧昱疑惑地看着他：“女真人不是刚接受大汗册封么……既然已经立国，自然会休养生息，而且近些年的战争也令他们损失不小，倘若没有宋奴帮忙，理当不会再轻易出兵。”

耶律大石很了解萧昱，心知他想不到这些，不禁瞥他一眼。

“你听你父亲说的？”

“嗯！”萧昱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