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杨惟忠攻占的威州城五六百里之外,焦安节率领的后军西南方三百多里处,刘法统帅的两万中军正在旷野行进,那长长的队列蜿蜒曲折,整齐有序,除去沉重的脚步声便再无任何杂响。
“报!”
高亢的嘶喊声打破了沉寂,浑身浴血的哨骑挥舞着马鞭、迎着朝阳从远方飞驰而来,他的战甲极为残破,浑身沾满血污,显然是在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恶战,但抵达刘法身前时,英勇的他却泪水横流。
“将军!进兵武威的左路兵马于昨夜被西夏主力团团围困,朱定国将军力战身亡,麾下兵马全军覆没,李察哥下令斩杀所有俘虏,人头堆积如山,弟兄们……弟兄们血流成河!血流成河!”
突如其来的噩耗令数丈之内安静得可怕。
早已预料到此等局面的刘法无声地叹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们还是慢了!李察哥终究还是李察哥!”
“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侍立在刘法右侧的战将急声出言,他生得豹头虎目,满脸络腮胡子,手里还提着一柄凤嘴大刀,正是声名远扬的西军猛将翟进。
刘法并没有慌乱,早在出征之前,他就有兵败的心理准备,但他没有办法,童贯逼他出兵,他只能照办,想的本是尽力而为,指望侥幸取胜,可惜运气没有眷顾他。
默然片刻之后,刘法猛然睁开眼睛喝令:“立刻派人快马赶赴威州令杨惟忠撤退,越快越好,焦安节的后部人马负责接应,我们则奔赴统安城,力争赶在李察哥之前进驻,若统安城失守,我们全都要被西夏关起来围歼。”
“是!”
众将齐声应命。
两日之后,刘法带着步卒顺利赶至统安城东边百里外,而哨骑也快马来报,言翟进已经率领先头骑兵入驻统安城,心里微微松口气的刘法想着士卒已经疲惫,便下令原地饮水进食。
“刘将军也吃点吧!”
随行亲卫拿着几块干饼走到树下劝说,而刘法也笑着接过干饼啃食,由于嘴唇干裂得厉害,刘法的嘴巴很快就渗出血来,但他彷如未觉,心神仍旧停留在周遭的地势。
亲卫又把水袋递了过去:“将军先喝口水,你的嘴唇裂开了。”
“嗯!”
刘法顺手接过水壶,可刚把壶口放到嘴边,他突然怔住。
亲卫觉得他的样子奇怪,不由笑说:“将军怎么不喝?”
“噗!”
刘法猛然捏碎水壶,然后便站起身来奔跑着大吼:“结阵!快结阵!快结阵!”
“哈哈哈哈……”爽朗的大笑声传来,一个雄健的青衣男子骑着战马出现在远处的土坡。“刘将军不愧是被西夏勇士唤做天之神将的人,果然料事如神,竟然算准我会来截杀你,而不是去统安城。”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刘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李察哥!”
“能被阁下记住……真是万分荣幸。”高坐战马的李察哥一边说话,一边单手放到胸前行礼,颇有儒雅气度,而伴随着他的话音,一排排弓骑兵登上了土坡,人数多到难以辨别。
惊慌失措的宋兵很快就混乱起来,刘法为稳定军心,亲手抢过中军大旗跑到高处舞动,指挥众人结阵,而各级将官也依照令旗的指示奔走呼喝,促使宋兵结成密集的防御阵型。
不多时,大批西夏步兵缓缓出现在视野,森冷的战甲、威武的军势和整齐的步伐无不显示出他们的强大,而李察哥从始至终都温和地笑着,直到两军逐渐靠拢,他才轻轻挥了挥手。
苍凉的号角随之响起,悠长而壮烈。
“呼哈!呼哈!”
西夏勇士发出怪异而雄壮的呼喝声,激烈的搏杀也在绵延起伏的大戈壁展开。
征战多年的刘法早已习惯这样的厮杀,面容显得很沉静,如同苍鹰般锐利的眼睛环视着战场的每个角落,不时还会向身边的掌旗官传递命令,促使宋兵变换阵势,准备抓住敌人的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作为威震天下的名将,作为大宋西军第一名将,刘法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和手段,即便是作为对手的李察哥也忍不住发出感叹。
“临危不乱,处险不惊,调度有序,应变得法,天之神将果真名不虚传……可惜你注定失败,注定要败在我李察哥手里,你们大宋本就缺少骑兵,你又怎敢把精锐骑兵全都交给杨惟忠,真不明白你为何要孤军深入?依你的本事,为何要选择自取灭亡,难道真是欺我西夏无人?”
远在另一边的刘法不知道李察哥的感想,脑子里唯有的想法是尽快击破西夏兵马,因为如今的战局没有给他太多余地,只有击破李察哥和守住统安城才能令孤军深入的大宋兵马安然撤退。
激烈的厮杀持续了大半日,两军将士的体力大幅下降,死伤也迅速增多,导致戈壁的黄土都被鲜血染得暗红。
西夏勇士虽然悍勇,但敌不过刘法高明的指挥,阵型松动的他们似乎即将溃败。
突然。
大地开始震颤,沉闷的铁蹄声从宋军后方传来,正在下达变阵命令的刘法没有回头,但眼神已再度被绝望占据。
他心里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铁鹞子!铁鹞子来了!”
惊恐的嘶喊声响彻战场,因为宋军将士都知道西夏铁鹞子这支名震天下的铁甲重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