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近来很憔悴,明教义军的惨败击溃了他的雄心壮志,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希望。
他不明白朝廷军队里为什么仍然有这么多能人拼死效命,运筹帷幄的李纲和宗泽,彪悍如虎的杨惟忠和王禀,能征善战的辛道宗、辛兴宗和辛永宗等辛家兄弟,近年崛起的韩世忠、张俊、吴阶、吴璘等青年将领,护佑大宋边境一百多年的折家军,镇卫北疆的梁山军……能人志士实在太多,明教义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这些仅是大宋的部分主力而已。
事实上西军精锐只来了一半不到,折家军只来了三分之一,北军精锐除去梁山军,其它都没来,甚至侍卫亲军步兵司和马兵司的刘仲武和刘延庆压根儿就没有参与。
腐朽的大宋为何如此可怕?
方腊感到很疑惑,也感到很绝望,他不明白为什么,而义军之内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当他得到朝廷官兵传讯,得知曾经有一面之缘的赵不凡要见他时,他犹豫了整整两个时辰,然后就决定去见一见,因为他有太多话想说,也有太多的疑惑想找人谈谈。
为了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他特意梳理了头发,清洗了面颊,换了一身衣衫,尽管仍旧无法掩饰眼角眉梢的憔悴,但终究要比早前蓬头垢面的落魄模样好得多。
临出发的时候,他拒绝任何人陪伴,独自走出了城门,因为他在城门口就已经看到远处泰然安坐的身影。
一张桌案,一壶水酒,除此以外便是无垠的旷野。
“请坐!”
赵不凡面带微笑,伸手示意刚走到近前的方腊落座,而后又端起桌案上的酒壶给自己和对方满满地倒一杯,并且没有急着谈战事,仅是郑重地用双手端起自己的酒杯。
“方教主!首杯酒要敬你当年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埋骨北疆!”
方腊目光冰冷,丝毫没有端杯子的意思。“今生我最后悔的就是做这件事!我亲手救了一个道貌岸然、贪婪狡诈的大奸臣!”
赵不凡没有反驳什么,仅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重新给自己倒满。
“第二杯酒敬你对腐朽和黑暗的反抗,你很有勇气,确实值得钦佩。”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再度一饮而尽。
“这里没有朝廷的将军,也没有明教的教主,你便把我当一个朋友,想问什么就问,你走到今天的境地,想必疑惑不会少。”
这番话直直击打到方腊内心深处,令他紧绷的脸渐渐松缓,最终情不自禁地长声一叹。“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腐朽的大宋会有如此多能人拼死效力?”
“自古以来,华夏面临危亡的时候,总有很多俊杰挺身而出,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竭力维系华夏文明的传承,而如今就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赵不凡平静地说。
这番话刺激了方腊,他气恼到脸色泛红:“我是想推翻腐朽的大宋,何曾要危及华夏?”
赵不凡轻轻摇头:“我没有说明教,你们明教也不够资格,我说的是金国,是我们面临的外患,金国崛起于野蛮之地,尚且没有包容度,也没有文化底蕴,属于原始而野蛮的部落文明,他们习惯于占有和抢夺,不会包容华夏大地的每个人,只会设法征服和灭绝。
我不谈忠君爱国的道理,只说在这种时局起兵,你是否有想过恶果?你是在摧毁大宋的经济,消耗大宋的力量,如果你们明教顺利起兵,为什么别人不可以,人人都这么想,岂不就斗到亡国灭种?天下是不是就只有你一人能当皇帝?凭什么人人都忠诚于你?
我坦率地说,明教拉起来的杂兵,二十万也好,三十万也好,别说对抗金国,便是辽国北方的精锐铁骑都敌不过,而辽国人嘴里有句话,金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们大宋真正有见识的人,谁不是忧心忡忡,大宋本就处于弱势,着实经不起你们折腾。”
方腊气闷地质问:“难道我们就该任由腐朽的大宋欺压?”
赵不凡再次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酒。“我从没有说反抗不对,只是说你们选错方向,选错时机,只会导致大宋更加混乱和衰弱,更重要的是你们不具备那等能力……若想起兵成事,你先把外患除掉,然后设法令百姓的生活好起来,务必把富国强兵的前路给大家指出,民心所向,自然能成大事,而你随便打一个旗号,拿明教的几条教义就治理国家么……不,这是蛊惑,真正能兴国安邦的人更加看不起你,巴不得你早些死,你永远都只是反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