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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逃婚记事 天下无病 27919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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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51章

薛满关起门来捣鼓了三天,终于在乞巧节这日赶制出了荷包:是她答应过许清桉的那只雄鹰……荷包。

她盯着荷包上的图案看了又看,心虚片刻后又自我安慰:没错,的确是雄鹰荷包,形似雄鹰也是鹰,长得丑的雄鹰也是鹰……

她做足心理准备,午时才敲响许清桉的书?房门,“少?爷,你在吗?”

“进?来。”

薛满跨过门槛,见他执笔坐在书?案后,面前堆了两大摞公文。

“少?爷,你最近很?忙吗?”

“嗯,得帮忙处理衡州的公务。”他抬眼看她,“你有事?”

“是有点事。”她坐到小桌案后,单手托着脸颊,侧望着他,“我听俊生说,今日是你的生辰。”

“嗯。”

“你打?算怎么过生辰?”

“平日怎么过,今日便怎么过。”他语气平静,好似全无期待。

薛满默默为他掬把同情泪:她可怜的少?爷哟,这会?定是强压着内心酸楚,不想叫旁人看出他的落寞。

“那怎么行,生辰至少?要吃碗长寿面,便由我亲自给你煮。”薛满一脸跃跃欲试,“我已经跟刘婶讨教过揉面技巧,随时能够上手。”

许清桉正提笔写字,凑近了瞧却发现?,笔尖轻悬纸上,久久不曾落下。

他道:“你手腕有伤,不宜下厨劳累。”

“揉个面而已,我又不是泥巴做的人。”她忽然?横眉竖眼,“你不会?是嫌弃我厨艺差,不肯吃我做的面条吧?”

“……”他看着她,“你往常炖的猪肺汤,我喝了没?”

“喝了。”虽然?不情不愿,但他都喝了。

“你的长寿面能难吃过猪肺汤?”

“不可能。”薛满自信不疑,“猪肺汤是荤食,做得难喝很?正常,但是区区长寿面,本姑娘轻松拿捏!”

真?的轻松拿捏吗?

两个半时辰后,许清桉看着面前的那碗“长寿面”……确切来说是一碗稠状面疙瘩,认真?地?思考:生辰吃面疙瘩的寓意是什么来着?

薛满的袖口和脸颊还挂着些?许白面粉,面色讪讪,“我揉着揉着,面条便断了,然?后我试图将它们重新揉到一起。但是,呵呵,破镜不能重圆的道理你应该懂?”

懂,断掉的面条也不能续上。

许清桉又想:汤呢?

她像是看出他的疑问,“我怕面不熟就多煮了一会?,没想到汤越煮越稠,越煮越少?……想要重新揉面已经来不及了。”

说话间,面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从一碗面疙瘩升级为一块面疙瘩。

哇,简直是色香味俱全的反面:三样全没有。

薛满没法再装睁眼瞎,伸手去挪面碗,“算了,我让刘婶给你重新下一碗,还能给你加个鸡蛋和葱花……”

许清桉抬手挡住她,右手执筷,夹了一小坨面疙瘩进?嘴,细细咀嚼一番。

“怎么样,味道如何?”她满怀期待地?问。

“挺好。”面疙瘩夹生,咬开后一股子面粉味。

“真?的挺好?”

“嗯。”他面不改色,“比猪肺汤好很?多。”

“那我下回——”

“等我下回生辰,你再给我做。”

“没问题。”

两人定好来年的生辰之约,薛满看着他将整碗面疙瘩吃光,眼眸比天际的星辰更亮。

许清桉拭完嘴角,问她,“你吃了没?”

“吃了。”她道:“你晚上要继续忙吗?”

“嗯,我得抓紧忙完衡州的事务,赶在万寿节前返回京城。”

“那我去给你泡壶茶。”

比起厨艺,薛满的茶艺要高?明许多,许清桉轻抿一口,察觉到她的目光正流连在他腰间。

今日他束了条玉璧皮革蹀躞带,腰侧压了一块青玉佩,佩下坠着白玉珠及碧色流苏,尽显简约高?雅之风。

薛满捏着袖中的荷包,好半天没拿出手。

还是许清桉主动问:“你有什么话想说?”

“是这样的。”薛满吞吞吐吐,“我之前答应过给你绣荷包……”

“你绣好了?”

“本来绣得没这么快,但我想做生辰礼物送给你,于是便夜以继日,呕心沥血地?绣出来了。”她严肃地?道。

许清桉朝她摊手,“东西呢?”

薛满的手挪到一半,不肯动了,“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不许嘲笑,也不许嫌弃,更不许拒绝。”

许清桉纠正:“这是三件事。”

“那就答应我三件事,你能不能做到?”

“能。”

许清桉的手同脸蛋一样出色,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它托举一枚窃蓝色的荷包,荷包的绣面是一只……是一只……

他言语匮乏,不知?该怎么形容荷包上的图案: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当?初亲手绘制的图样,她只要按照正常步骤绣,即便手艺不精也能蒙混过关。但仔细端详面前的不明生物——试想下,一具勉强能算逼真?的老鹰躯干,搭配上简笔随意勾勒出的脑袋和翅膀……潦草,过于潦草。不伦不类,实在不伦不类。

他看她一眼,她强调:“夜以继日。”

他再看她一眼,她又强调:“呕心沥血。”

“……”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

许清桉往椅背一靠,右手覆上双眼,优美?的唇线轻扬,肩膀跟着微微耸动,片刻后,他难以抑制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

薛满恼羞成怒,“不喜欢就算了,将荷包还给我。”

她倾身去夺荷包,反被他擒住手腕,略使巧劲便带至身前。两人的距离倏然?缩近,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似醉非醉的风流目内饱含深意,直勾勾望进?她的眼底。

她美?目圆睁,凶巴巴地?瞪他,“松手!”

“不松。”他探出手,小指勾着荷包缨带,又以拇指缓慢拭去她脸上的白面粉。

薛满对突如其来的碰触感到心慌意乱,忙用?拳头抵着他的胸膛,“那,那你将荷包还来。”

“不还。”

“你明明不喜欢!”

“我喜欢。”他道:“喜欢至极。”

“这么丑你也喜欢?”

“你送的,我自然?喜欢。”他松开手,当?着她的面将荷包挂在腰间,“况且,丑得出奇便是别致。”

“……”薛满磨牙,“旁人想要还没有呢!”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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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哦。薛满哼道:“物以稀为贵,等我绣工进?步了,想绣都绣不出此等极品。”

窗外炸开一声巨响,薛满推开花格窗,见夜空绽放着绚丽烟火,漫天的银花如星火燎原。

“少?爷,你看。”她弯起眼笑,指着窗外道:“今日的鹊桥也在为你庆生。”

他站在她身后,眼底不见烟火,只见一个她。

这般明亮,让他想掬在手心里的她。

*

比之衡州,京城的乞巧节更为热闹。街上悬灯结彩,鼓乐喧天,织女与牛郎分别乘坐花车从东、西对向游城。待游至城中央那座以鲜花装饰的鹊仙桥时,一对有情人拾级而上。在数不胜数的百姓见证下,两人深情执手,泪眼相看。

围观的百姓感动落泪:哇,情深不寿,可歌可泣!一年只见一次面太少?了,天帝就不能发发善心,改成两次、三次……无数次吗?

烟火也得放,放得比衡州更丰富,更持久,更绚烂夺目。

满城喧闹,街上水泄不通,处处宾客盈门,唯独地?段最好的近水楼前车马全无。

据闻今日有位皇子一掷千金,包了近水楼整整一晚,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至于是哪位皇子如此高?调阔绰……城中不少?赌坊以一赔十的倍数开设赌局,引得人蜂拥下注:圣上膝下共育有十三位皇子,眼下在京的有六位,分别是最年长的太子殿下、排三的端王、排五的昭王、排九的康王及尚未获得封号的十一皇子、十三皇子。

其中,太子温良,端王矜谦,十一与十三皇子尚年幼,唯有昭王及康王两位意气风发,惯来挥金如土。

再往精准了猜,长威将军近日回京述职,昭王正与其次女来往火热,年底可能要定下婚事。趁着乞巧节,昭王包下近水楼来讨对方欢心便顺理成章……

是昭王,绝对是昭王!

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近水楼,直至戌时中,第二波烟火散去后,一列护卫踏马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两辆黑漆鎏金的驷马轩车。

众人望眼欲穿:快看马车上是哪家?车徽!

马车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入街后放缓速度,慢到足够每个人看清它的鎏金车徽——啊啊啊,竟然?是端王家?的马车!

怎么会?是端王!

众人难以置信:端王殿下那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薛家?小姐重病许久,两人的婚期不得已推迟。端王为此大受打?击,由谦谦君子变为不可向迩的峻漠殿下,每日除去办公务便是守着薛家?小姐,任何邀约都不应承。

而今,他斥巨资在乞巧节这日高?调包下近水楼,唯一的可能便是——

马车停在近水楼前,紫衣金冠,龙章凤姿的青年率先下地?,正是端王裴长旭。

他侧过身子,朝马车伸出右手,随见帷帘拨动,显出一抹纤瘦身影。她身着缕金挑线纱裙,头戴镶珠点翠幕篱,搭着裴长旭的手缓缓下地?。

“表妹。”众人听到他甚是温柔地?喊:“仔细些?,莫让石子磕到脚。”

女子轻轻地?回了句话,众人听不清晰,只在心底哀嚎:原来是薛家?小姐身体好转,端王殿下有兴致出来过乞巧节了。只可惜他们压错皇子,今晚亏大发了!

谁都不曾注意,裴长旭在转身时扫视周围,深眸一片晦暗。

两人并?肩去往近水楼的二楼,选了视线最好的雅间观看烟火。可当?雅间的门关上,阻隔掉外人隐约探究的目光后,裴长旭便甩开薛小姐的手,径直走到窗边落座。

他掏出一块帕子,来回擦拭手掌,神情冷漠疏离。

幕篱下的女子轻咬唇瓣,却不敢表露分毫不悦。她坐到裴长旭的对面,由明荟摘下幕篱,低垂下头,摆出恰如其分的侧影,正正好对着近水楼外的大街。

不谈五官,单从身形来看,她与薛满相差无几。

这位假薛小姐名叫颜筱筱,她相貌明艳,花容月貌,本是远在天边的燕城武将之女。一个月前,父亲接见过两名客人后,忽然?命她远赴京城办一件极其隐秘的要事,她本抵死不从,但碍于某些?原因只能应下。

初到京城时她很?慌张,气派的府邸,训练有素的护卫,锦衣玉食的生活……父亲将她送出去做妾了吗?可她已经有心爱的人了啊!然?而随着杜洋的到来,她知?晓了自己的任务:假薛家?那位生病的贵女,偶尔陪殿下出街做戏便好。

是的,殿下,端王殿下。

颜筱筱偷偷看向对面的俊美?公子,从前在燕城时,她以为太守之子便是顶顶英朗的男儿。见过端王殿下后才发现?,真?正的天潢贵胄好比天上月,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病重的未婚妻一往情深,宁愿无限推迟婚期都不肯换门亲事。

她心神摇曳,轻启红唇,“殿下,我……我……”

美?人的欲言又止并?未换来任何回应,裴长旭眉眼阴邃,耳畔仍回荡着前几日与薛皇后的一番对话。

薛皇后道:“阿满对外宣病许久,已惹了不少?闲言碎语猜测。有朝臣向你父皇谏言,希望你能废除亲事,另择他门贵女。”

裴长旭便问:“是哪位朝臣谏言,又有哪些?人附了议?”

薛皇后仔细端详他,没错过他眼中翻涌的冷意,“你知?道了又如何?他们言之有理,你父皇亦在认真?考量。”

裴长旭敛眸,“儿臣已再三表明,此生非阿满不娶。”

薛皇后道:“从前你对那婢子亦是一心无二,后来依旧能与阿满定亲。照此来说,你再换一门亲事也无妨。”

裴长旭沉声,“母后何必嘲讽儿臣?您明明知?晓,阿满对儿臣而言独一无二。”

“你不愿退亲?”

“儿臣绝不退亲。”

薛皇后顺了顺心气,道:“你不想退亲,本宫倒是能继续替你拖延。只是阿满久病不出,假以时日,这亲不退也得退。”

裴长旭问:“那依母后的意见,儿臣该怎么办?”

“头等大事自然?是寻回阿满,其次,阿满的‘病’该好转了。”不等裴长旭说话,薛皇后便命宫女拿出两份画卷,“本宫替你选了两个人,你挑一个,在乞巧节时带着出门逛逛。”

裴长旭一动不动,“儿臣心领母后的好意,但恕难从命。”

薛皇后忍不住道:“不过叫你领人出去转转,以堵悠悠众口,你又为何不愿?”

裴长旭道:“阿满不会?乐意有人扮她出门。”

薛皇后冷笑,“再不找人扮她出门,你们二人的婚事便要没了!要么你赶在乞巧节前寻回阿满,要么你选个赝品替她出门,你自己两相权衡!”

长久的沉寂后,裴长旭铺开左边的画卷,画上是一名娉婷袅娜,容光明艳的妙龄少?女。他继续铺开第二幅画卷,只见上面绘着的少?女巧笑倩兮,面容与薛满有六分相似。

他眼神未有停留,合上画卷道:“就左边那位。”

薛皇后不留情面地?道:“真?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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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裴长旭打?断她,“儿臣有事,先告退一步。”

身后传来薛皇后的哽咽声,“可怜我家?阿满,离京数月,一点音讯都寻不到,也不知?受没受委屈……”

……

不怪母后讥讽,事情发展至此,全是他咎由自取。

裴长旭眺望窗外夜景,溶溶月色中,最后一波烟火升起。漫天的绚烂风流云散,而他的心也随之四分五裂。

离阿满逃婚已近四个月,他曾趁着休息间隙,彻夜未眠,辗转周边城镇亲自搜寻阿满,仍旧一无所?获。

阿满真?恼了他,她在刻意躲着他。

“阿满,我知?错了……”他闭上眼,只觉心火烧得愈来愈烈,灼痛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阿满,三哥真?的知?错了,只要你肯回来,只要你肯原谅我……三哥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第52章第52章

千里之外的衡州,薛满丝毫不知有人惦念着自己?,每日?吃得香睡得好,脸色比以往更为?莹润光洁。

一个月转瞬即逝,许清桉查照完衡州所有账册库房,确认没有纰漏后,唯剩秦长河贩卖禁药一案未了断。

他曾飞书去往京城向景帝禀明此事,景帝即刻从京中调了一名官员赶至衡州接任知州职务。对方?名叫尚礼,在中书省任职多年,颇受景帝信赖。与之同?行的还有刑部侍郎苏康平,专为?蒂棠茚禁药一案而来。

在许清桉及刘明通的协助下,尚礼顺利地?接管衙门事务,苏康平亦对禁药一案有了深入调查。譬如光衡州境内,服用此药的病患便有数百名,除去衡州,多地?也出现?过此药踪迹,受害者不一而足。又根据薛满的回忆,他们在韩府别院中搜出一大片的蒂棠茚种?植地?,足够韩夫人判上十年牢狱。但鉴于衡州衙门集体?为?韩家上书,此事或能酌情处理?。

苏康平在来之前做足功课,对许清桉普及蒂棠茚在前朝时惹下的大祸,“一百多年前,前朝贵族们对此花吸食成瘾,纵乐声色。民间则效仿跟风,倾家荡产亦不所惜。街上人人形容癫狂,爆裂恣睢。久而久之,人伦败坏,父杀子,夫杀妻,此类恶案层出不穷。更可恨的是南垗王室以此控制前朝枢要,将京城搅得翻天覆地?。”

许清桉讶异,“竟有此事?”

“世子还小,不知情很正常。”苏康平摸了摸胡须,道:“彼时连庸帝都沾染一二,幸有当时的三公?带领千官死谏,逼得庸帝立律法,全朝销禁此花,才勉强控制住局面。然而祸根已?经埋下,不过短短五年,前朝便覆地?翻天。”

许清桉沉吟道:“如今蒂棠茚卷土重来,背后想必有南垗王室推波助澜。”

“陛下也有此推测。”苏康平眼中俱是欣赏,“好在世子敏锐,及时察觉对方?筹谋。圣上得知此事后,夸赞世子年轻有为?,堪当重任。”

“圣上过誉。”许清桉拱手道。

“世子之能,一趟南下便能崭露头角,往后必将前途无量。”

许清桉道谢几句,又提及被蒂棠茚祸害的病患,“不知前朝可有留下治疗蒂棠茚之毒的药方??”

“不曾,前朝对此花之毒束手无策。”苏康平叹息,“圣上已?命太医院抓紧研制解毒方?,希望现?有的病患能再坚持些?时日?。”

“嗯,下官已?吩咐药师们尽力缓解他们戒断的症状。”

“效果如何?”

“不尽如人意。”

苏康平神色一凛,皱眉道:“南垗其心可诛,终有一天,我大周的铁骑会踏平他们的土地?!”

*

十天后,许清桉踏上归程路途,除去来时同?行的俊生、凌峰与银枭队诸位兵尉,便只多带了薛满一人。

因薛满宁可舍身也不愿许清桉为?质一事,本就对她殷勤的俊生更加殷勤。银枭队对她肃然起敬,连凌峰都一改之前的讥讽,偶尔朝她投去若有所思的目光。

当然,最最最感谢她的人是孟超与何湘。

两人送他们到城外,临走前,何湘与薛满单独说?了会话。

何湘递给她一只竹篮,“阿满姑娘,我听说?你喜欢吃糖,便亲自做了几样,希望你不要嫌弃。”

“当然不会嫌弃。”薛满打趣:“我只怕吃过你做的糖,便会变得跟千里那样挑嘴,从此再吃不下别家做的糖了。”

何湘失笑,“那我便定期叫商队带糖去京城,可好?”

“好是好,不过我想吃的可不仅仅是普通的糖。”薛满看了不远处的孟超一眼,悄声问:“何姑娘,你跟我透个底,你和孟衙役有可能吗?”

“我自小父母双亡,跟随师父学?医,立志救死扶伤,从未想过嫁人之事。而孟衙役年轻有为?,家中又是三代单传,今后的妻子必当替他尽孝膝前,开枝散叶……”何湘的声音也低了一度,“他与我,实非一路之人。”

薛满想了想,道:“在你遇袭前,孟超曾找我帮他一个忙。”

何湘疑惑地?看着她。

“他请我帮你选生辰礼物。”薛满道:“我们先?去了首饰铺,他替你选了银镯子、耳环,但最终买了另一样东西。”

何湘追问:“买了什?么东西?”

“一只药箱。”

“药箱?”

“对。”薛满道:“我想,孟超之所以爱慕你,不是因你年轻貌美,而是身为?医者的你仁心仁术,舍己?为?公?。你能为?行医放弃成婚,也能在察觉到几名病患的异常后,冒着危险去寻找证据,从而揭发了秦长河的阴谋。”

“我没有你说?的那般无私。”何湘苦笑,“我也想过置之不理?。”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薛满笑道:“你终是做了,挽救了许多可能会被蒂棠茚残害的病人。”

何湘眼眶发热,由衷感谢:“阿满姑娘,谢谢你的肯定。”

“光谢我可不行。”薛满道:“有人比我更欣赏你,且更早便欣赏你。”

何湘又何尝不知孟超为她做的一切?只是她向来思虑重,习惯裹足不前。

薛满凑近她耳畔,“何姐姐,你已?经历过一次生死,最懂人生苦短的道理。不妨勇敢一些?,跟他开诚布公?谈一谈,兴许会有惊喜呢?”

何湘的心被这话猛烈撞了一下,下意识地?望向孟超。

孟超有所感应,朝她露出爽朗的笑容,瞬间驱散她的迟疑不定。

何湘的眼神逐渐柔软:是啊,人生苦短,他肯为?她涉险闯入火场,她又为?何不能勇敢一些??

“你说?得没错。”她道:“我应该试着勇敢一回。”

“那我在京城等你的消息。”薛满笑眯眯地?道:“还有你的糖。”

……

刚与何湘、孟超分别,又有一辆马车追出城门,驾车的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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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人,阿满姑娘,请留步。”韩越喊道。

许清桉撩开车帘,“韩老爷,有事吗?”

韩越下车,隔着数名银枭队兵尉,对他拱手道:“许大人,我家志杰有几句话想跟阿满姑娘说?,不知阿满姑娘能否给点时间?”

薛满在车内听得清楚,犹豫片刻后,从许清桉的身边探出头,“有话便在这里说?吧。”

韩越扶着韩志杰下车,后者虚弱无力,身形单薄,额际的伤疤清晰可见。

“阿满姑娘。”韩志杰面向他们,朝薛满长作一揖,“韩某要跟你认真地?道一声歉。”

薛满眨眨眼,洗耳恭听。

韩志杰耳红面赤,羞愧道:“自相识起,我便因对母亲的愤懑而迁怒与你,数次对你出言不逊。如今回想,姑娘何其无辜,我又何其狭隘浅薄。”

“你的确无礼。”薛满哼道:“早该对我道歉了。”

“只怪我愚昧怯懦,拖到今日?才敢当面跟你道歉。”韩志杰扯唇,笑容透骨酸心,“若我能有姑娘不畏生死的勇气,有许大人一半的魄力,母亲和香雪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要是香雪姑娘,真当丁点看不上你。”薛满不客气地?道:“堂堂男子汉,天天悲伤春秋有用吗?是能复活香雪姑娘,还是能救出你母亲?”

韩志杰愣住,“我……”

“我听说?你已?断了药,重新开始戒断?”

韩志杰探向淤青的手腕,“是。”集全衡州医师之力,联合京中太医给出的药方?,他们这一批受蒂棠茚毒害的患者开始尝试戒断,但结果如何?会不会又是失败?

“韩志杰,为?了香雪和你母亲,你必须成功。”薛满道:“她们费尽心思希望你活着,你不能辜负她们的心意。”

“我明白……”韩志杰哽咽难言:“父亲已?经允我娶香雪的牌位为?妻,往后她便是我唯一的妻。我不会再辜负她,会努力做到她生前所愿……”

做个健健康康,堂堂正正的好男儿。

他失控了一小会,擦干眼泪道:“阿满姑娘,母亲对你的喜爱从不是作伪,她多次想撮合你我。但茗芳会后,她知晓你和许大人主仆一心,便对我提出要收你做义女……可惜造化弄人,母亲愧对你,我们韩家永生都愧对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玉镯,“这是我们抵达衡州那日?,母亲要送你的那枚镯子,希望你能够收下留作纪念。”

恍惚间,薛满回到初遇那天,两拨人在荒庙避雨,她与韩夫人相谈甚欢,结伴抵达衡州。那时的唐夫人温柔慈祥,像母亲一般关照着她……

她摇了摇头,“不了,来时如何,去时也当如何。”

韩志杰没有勉强,“我祝你们一路顺风,旅途平安。”

这次轮到薛满道:“韩志杰,咱们后会有期。”

许清桉也朝韩越拱手,“韩老爷,后会有期。”

马车缓缓驶离,韩家父子凝望许久,韩志杰低声喃语:“……也祝你们遂心如意,终成眷侣。”

*

归程遥遥,薛满的怅然很快被沿途风景冲散。她们初到衡州时是盛夏,离去已?步入金秋。官道绵延,两旁枫叶如火,远处层林尽染,风送丹桂飘香。

马车内,薛满跪坐在软垫上,面前的矮几上摆放着何湘送的五包糖,她一一拆开尝了,味道都很好。

“何姑娘做的糖真好吃,可惜将来吃不到了。”她遗憾地?道。

许清桉正拆着一封信,“京城繁华,你想要什?么都有。”

她问:“那我能去学?做糖吗?”

他对她的奇思妙想习以为?常,“等回到侯府,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也是。”薛满一脸扬眉吐气,“这次你立了功回京,真正叫做‘衣锦还乡’,哼,我早说?过会帮你重整旗鼓,将伤害你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时隔半年,这句熟悉的口号再次一字不差地?出现?,可见她记得有多牢靠。

许清桉的反应却不复从前,简洁利落地?应:“好。”

他低头看起信件,庞博涛在信中称寻遍淮河以南的大小州县,虽找出了几名年龄样貌与薛满相近的寻人启事,但核对过画像后并不符合。信件结尾,他言明老侯爷已?知晓此事,曾派人向他详细询问过始末缘由。

许清桉眼中掠过讽意:让他来猜猜,等他们抵达侯府,祖父便会想方?设法分开他们。一边送走阿满,同?时又以世子之位威胁利诱,不择手段地?逼他定亲娶妻……

常言道熟能生巧,祖父的手段向来如此,但他这次注定无法如愿。

薛满注意到他的不豫之色,脆生生地?道:“少爷,你无须害怕。”

许清桉抬眸望着她。

她不闪不避,迎着他深沉的目光道:“不就是回侯府吗?你记住,你不是孤身战斗,我永远是你最得力的帮手。”

“便如衡州之行?”

“便如衡州之行!”

他轻轻笑了,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宁,“好,都听你的。”

便听她的,不会再害怕,不会再彷徨,因身旁会一直有她。

*

马车紧赶慢赶地?跑,大多数时走官道,偶尔也会路过偏僻之地?,只能走些?乡间小道。

遇到第二种?情况时,往往会出现?一些?始料不及的意外。譬如这会儿,五头健壮的黄牛拦堵在路中央,慢悠悠地?往前挪动?,半个时辰只挪了十丈远的距离。不管他们怎么驱赶,牛群皆温吞从容,不将赶路的人类放在眼里。

眼看天色渐晚,路成舟提议:“公?子,我去前方?探探路,看能否找到牛群的主人。”

等他打马离开,薛满在车上待得无趣,便学?其他人般拾了根细树枝,有样学?样地?赶起牛来。

她挥动?树枝,轻柔地?鞭在牛臀上,“百里西风禾黍香,鸣泉落窦谷登场。老牛粗了耕耘债,啮草坡头卧夕阳。①”

牛群:……听不懂,屁股不痛不痒,继续啃两口路边的草,慢悠悠地?散步。

旁边的凌峰看她一眼,她会得倒是不少,但比起自家妹子的才学?,依旧差得远了。

薛满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回头对马车内喊:“少爷,牛吃糖吗?”

“吃。”

“那你帮我拿包糖出来,对了,别拿何姑娘送的,拿你买的那几包。”

“……”许清桉撩开帘子,对童和道:“取些?马吃的方?糖给她。”

童和依言照做,薛满接过糖包,试探地?喂起其中一头牛,“你吃糖吗?”

那牛低头在她的掌心嗅了嗅,随即舌头一伸一卷,飞快地?吞下方?糖。

薛满又拿了一块糖出来,“你还想吃吗?想吃的话就叫你的同?伴们往前快些?跑,不要耽误我们赶路。”

牛:……听不懂,但糖很好吃。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它低低哞了一声,另外四头牛仿佛听懂它的意思,齐齐凑到薛满的跟前,吓得她慌张闪躲,险些?掉进路旁的水田。

她稳住身子,赶紧将糖包丢给童和,“童大哥接着!”

童和伸臂捞过糖包,眼角余光瞄见一抹身影飞向薛满,原是许清桉下了马车。

许清桉拉着薛满远离牛群,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没被它们撞到。”

“罚一两白银,拿来。”

“少爷,别啊,我刚发的月银还没捂热呢……”

薛满哀呼着求饶,奈何许清桉主意已?定,坚持从她的荷包里取走一两银子。

“再有下回,罚金翻倍。”

“……”这可比预扣月银要来得直接!

薛满不敢再胡来,乖乖跟在他身边,看童和他们用糖引诱牛群。可惜牛老大们吃完糖也不配合,惹得童和恼道:“许公?子,不如将这群牛宰了,再派人留在原地?赔偿主人就是。”

话音刚落,有道娇软的女声横空响起,“你这人好生野蛮,不过是挡了你的道,你便要取我家牛牛们的性命。”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名“奇装异服”的少女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

她皮肤光洁却并不白皙,而是天然健康的小麦色。乌黑浓密的秀发编成无数股彩绳小辫垂落,额前戴着银穗流苏嵌玛瑙珠链,衬得那双黝黑的眼眸分外灵动?,微厚的红唇娇艳欲滴。她上身穿着一件朱红色织蝶描花短衫,搭配同?样图案的百褶长裙,短衫和长裙间裸着一截柔软的细腰,整个人如玫瑰般明媚张扬。

她抬起手,腕间戴着铃铛细链,随着动?作发出悦耳的声响。

“你。”她准确无误地?指着许清桉,笑吟吟地?道:“你长得很漂亮,只要你今晚肯陪我睡觉,我便不计较你们威胁我的牛牛们了。”

第53章第53章

什么?

薛满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她说什么?

除去许清桉,其?余人也是?瞠目结舌。凌峰率先回?过神,顾不得?非礼勿视的?道理,大?声呵斥:“你这女?子好不知羞耻!”

少女?走向他们,鞋上的?铃铛也在步步作响,“我哪里不知羞了?”

凌峰道:“光天?化日,你不仅衣衫不整,还敢出言调戏男子,着实有伤风化!”

“我与你一样,穿着上衣,也穿了裙子,对了,鞋子也穿着呢。”少女?踢直脚尖,大?方地?请他们欣赏绣花铃铛鞋,“你们瞧,好不好看?”

众人尴尬地?移开眼,这少女?的?行?为率直,样样不合世俗,莫不是?脑子有病?

恰在这时,有人出声:“好看。”

少女?转动眸子,仔细打量出声的?碧衣少女?。嗯,人长?得?雪白,五官娇俏妙丽,身形纤秾合度,总体来?说只比她差那么一些些。

“你真觉得?我的?鞋子好看?”她问。

薛满不吝啬地?夸奖,“我真觉得?好看,还有你的?裙子和衣裳也好看。”

少女?转了个圈,欢乐地?展示着自己,“你很有眼光,比这群蛮汉子要识相多了。”

凌峰平生最讨厌离经叛道的?女?子,眼下除去薛满又多了一个,心里别提有多郁结,“快将你的?牛赶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少女?一脸无辜,“牛牛们还没散完步呢。”

“你真以为我们不敢宰了它们?”

“啊,你又威胁我的?牛牛们,那他得?陪我睡两晚才行?。”

薛满倒吸一口?凉气,朝许清桉比出两根手指,“少爷,她叫你陪她两晚!”不是?一晚,已经加到两晚了!

许清桉:……他听到了,但她一脸兴奋激动是?怎么回?事?

他平静如斯,对陌生少女?热烈的?目光视若无睹。

凌峰却冷笑连连,“你这乡野姑娘,也敢肖想许公子?”

“为何不能肖想?”少女?问:“难道他已经娶亲?”

“未娶亲又如何。”凌峰暗扫某人一眼,话?里有话?,“像许公子这般出色的?男儿,将来?的?妻子必定家世清白,娴静淑雅,文?采斐然,与他志同道合。”

薛满生怕许清桉听不懂,踮脚对他耳语,“少爷,他想当?你的?大?舅哥。”

“……”许清桉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少女?被他三番两次地?针对,脸上浮现怒意,指着凌峰道:“正主?都没说话?,你这蛮汉却多嘴多舌!你说的?话?我不爱听,大?牛、二牛,你们过去撞他!”

说也奇怪,牛群中最健壮的?两头牛忽然通晓人性,举着牛角便冲向凌峰。凌峰是?个成日跟文?书混在一处的?文?官,身上没有半点功夫,全靠童和提着他左闪右避。虽躲过牛袭,但形容慌张,狼狈不堪。

薛满乐得?见少女?教训凌峰,正瞧得?起劲呢,被许清桉拉着手腕躲到远处。

下一瞬,便见剩下的?三头牛也开始骚动,场面乱作一团。许清桉朝任四琦投去一眼,任四琦立即拔剑指向天?空,银枭队的?其?他人见状也拔剑指向牛群。

少女?见他们杀意凛然,懊恼地?跺了跺脚,“等等——”

“诸位壮士手下留情!”

小路的?远处传来?一声疾呼,有马蹄声快速踏近,众人见到路成舟与一名青年前?后踏马而来?,方才那话?便出自青年之口?。

青年皮肤黝黑,阔额厚唇,高大?威猛,有种别于中原人的?粗犷不羁。他先瞪了少女?一眼,随即屈指吹响哨声,牛群渐渐恢复镇静。

“宝姝,你太胡闹了!”青年斥责少女?。

少女?宝姝还有些不服气,“我逗逗他们而已,谁想他们这么不禁逗。”

“还敢顶嘴,小心阿爹知道后禁你的?足!”

宝姝吐了吐舌头,总算不吭声了,只用一双灼灼明眸盯着许清桉看。

青年观察众人,一眼便看出谁是?其?中领袖。他跳下马,朝许清桉抱拳道:“不好意思,舍妹顽劣,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大?人有大?量,莫与舍妹计较。”

许清桉淡淡地?颔首,路成舟马上道:“许公子,往前?五里处是?望北寨,这位小哥是?望北寨的?少主?莫穆尔。”

“我是?他的?妹妹莫宝姝。”宝姝见缝插针地?介绍自己。

罕见的?姓氏,豪放的?作风,明显带有异族特征的?样貌特征……许清桉联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是?北渚人的?后裔?”

“公子博闻。”莫穆尔赞道:“我们的?长辈在十几年前移居中原,游荡多地?,最终在此?处定居。”

北渚是?中原以北的?一个小国家,周边纷争不断,全靠大?周庇护才得?以安宁。两国关系融洽,北渚每年会向大?周进贡献美,双方的?子民更是?来?往密切。

“幸会。”许清桉言简意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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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穆尔爽朗一笑,“我听路公子说了,你们被我妹妹的?宠物堵住去路,我这便把它们赶走。”

“哥哥,是?小宠,小宠!”莫宝姝强调:“宠物两个字一点都不可爱。”

“它们哪里小?!”凌峰刚整理好仪容,粗声粗气地?道:“普通人被它们撞一下命都没了!”

莫宝姝幸灾乐祸,“叫你嘴坏,你活该。”

“宝姝。”莫穆尔警告她,“再说一句,我真不许你参加篝火会了。”

莫宝姝伸着食指在嘴上比了个叉。

莫穆尔继续道:“许公子,这附近除去望北寨便没有其?他村落,你们若继续往前?走,今晚恐怕要露宿野外。不如随我们回?去,在山寨将就住上一晚?”

远途在外,借宿乃稀疏平常,何况正值秋季,夜间深露重寒,习武之人尚且罢了,如薛满这等女?子却极容易生病。

许清桉点头,“那便打扰莫公子了。”

“经过番寨的?人不多,你我能相遇便是?缘分。”莫穆尔笑道:“诸位,跟我走吧。”

他示意莫宝姝带着牛群在前?面领路,莫宝姝却不乐意,“我想跟他们一起坐马车。”

“他们”自然是?许清桉与薛满。

莫穆尔一口?回?绝,低声道:“宝姝,那位许公子一看便出身不凡,绝非能容你胡闹的?主?。”

莫宝姝悻悻地?撇嘴,“他长?得?那么好看,我想跟他待在一块。”

“你真中意他,大?可今晚上向他献舞。”

莫宝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开开心心地?骑上牛去前?头带路。

薛满与许清桉回?到马车上,薛满新奇地?道:“少爷,这位莫姑娘真有意思,跟寻常的?女?子截然不同。她穿着打扮大?胆,说话?也大?胆,对了,行?事也大?胆,竟然养了一群牛当?宠物。”

“你也想养牛当?宠物?”

“免了。”薛满怕被牛踹,“养猫倒是?可以考虑。”

过了会,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少爷,你对她说的?话?有什么想法?”

“……”

“她想睡你,那你呢,你意下如何?”

“……”

*

望北寨是?一片以石墙圈围的?村子,多以平屋为主?,里头住着三百余名村民。他们虽久居汉地?,但在行?事上仍延续了北渚人的?热情奔放,在男女?关系上推崇“及时行?乐”的?道理。在成亲前?,无论男女?,只要有了意中人,都可以大?胆地?向对方表明心意。今日合便合,明日不合便分,全无守身如玉的?道理。可当?他们成了亲后,便得?奉行?一夫一妻制,发誓要对伴侣忠诚一生。

俊生将打听到的?这些消息告知薛满,薛满听后恍然大?悟,“难怪莫宝姝见少爷长?得?好看便要睡他。”

俊生摸了摸鼻子,心道:咳咳,睡不睡什么的?,阿满姐姐说话?也有奔着莫姑娘去的?趋势……

“姐姐放心,公子对莫姑娘绝没有兴趣。”俊生道:“公子多年来?洁身自好,不说红颜知己,便是?身边伺候的?人也从不用婢女?。”

薛满便问:“我不是?婢女?吗?”

俊生从善如流地?改口?:“除了您。”

薛满的?关注点在别处,“俊生,你觉得?少爷喜欢女?子吗?”

俊生心想:公子不仅喜欢女?子,还极有可能喜欢的?就是?您,否则怎会在您被挟持的?时候提出要用自己交换?公子可从来?不是?大?发善心之辈,从前?在京中有贵女?在他面前?摔进河里,他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但他不敢点明,“您不妨挑个时间试探下公子。”

“哪轮得?到我试探?”薛满理所当?然地?道:“自有什么莫姑娘、凌姑娘,甚至赵钱孙李家的?姑娘去试探,我们等着看花落谁家便是?。”

俊生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差没捧把瓜子磕上了,“姐姐,您一点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公子会喜欢别人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一个当?婢女?的?还能拦着少爷喜欢谁不成?”薛满安慰他,“你安心,能叫少爷喜欢上的?姑娘绝对人美心善,不会为难你我这等忠仆的?。”

说得?很好,但显然她没懂他的?深意。俊生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公子的?事情他还是?少管,主?要是?一个深藏不露,一个不开窍,管了也白搭。

莫穆尔的?父亲是?望北寨现任寨主?,他是?少主?,整个莫家在寨中极有声望。是?以,在莫穆尔将许清桉一行?人迎进山寨并安顿在自家后,便引起不少村民的?注意。

“宝姝,那一群人是?谁,你家的?客人吗?”

“宝姝,他们人人身上带着剑,莫非是?江湖侠客?”

“宝姝,我看到他们中间有个女?子,长?得?肤白貌美,她叫什么名字?”

“宝姝,那个穿月白色衣裳的?公子是?他们的?头领吗?他今年几?岁,成没成亲,晚上参加篝火会吗?”

好奇的?村民们不敢直接问莫穆尔,便一股脑地?围着莫宝姝发问。

莫宝姝烦不胜烦,“他们是?路过此?地?的?汉人,在山寨借住一晚而已,其?余的?我也不清楚。对了,你!”她指着方才问月白色衣裳的?那名少女?,霸道地?道:“你死心吧,许公子是?我看上的?人,今晚我要向他献舞。”

那少女?不满地?道:“你不是?有安元驹了吗!”

“是?安元驹追求我,我可没答应他。”

“那你还收他送你的?小马!”

“收他一匹马,我便得?以身相许吗?”莫宝姝翻个白眼,“那我将马给你,你今晚跟安元驹凑一对吧。”

少女?说不过她,气鼓鼓地?跑开了。

莫宝姝把玩着小辫,思索该怎么邀请许公子参加篝火会。从初遇时的?情况来?看,他并非好色之徒,若是?知道篝火会的?真正意图恐怕连声响都不肯给。反观他身边的?那名少女?,活泼伶俐又识相,倒可以一试。

她行?动力极强,立刻寻到薛满的?院子,直截了当?地?套近乎,“你好,我是?莫宝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满。”对方道。

“你是?许公子的?什么人?”

“我是?少爷的?婢女?。”

“婢女??”莫宝姝转念一想,问:“那你是?他的?通房?”

“非也。”薛满并不生气,认真向她解释了一番,“婢女?就是?婢女?。”

“哦~那你家少爷没有娶亲,也没有贴身伺候的?通房?”

“没错。”

莫宝姝觉得?自己走了大?运,这样优秀漂亮且单身的?青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篝火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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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瞬间对薛满亲近无比,“阿满,我与你很投缘,想邀请你参加今晚的?篝火会。”

薛满好奇地?问:“什么是?篝火会?”

莫宝姝挑能说的?部分说:“篝火会是?我们北渚人庆祝秋收的?晚会,在天?黑时用稻秆点燃篝火,宰羊宰鸡,载歌载舞,吃炙烤的?肉,喝谷酿的?酒,唱古老的?颂歌,希冀明年依旧五谷丰登。”

薛满眼睛一亮,“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当?然。”莫宝姝笃定地?道:“我们有最美味的?炙肉,最香醇的?美酒,最动人的?舞蹈和最动听的?歌声!如果你错过篝火会,将会是?你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如此?这般,薛满被她勾起了极大?的?兴趣,然而她没有当?场应下,转身去征求许清桉的?同意。

“少爷,我们能去参加篝火会吗?”薛满期待地?问。

方才莫穆尔也向许清桉提过此?事,只他兴趣寥寥,回?绝了对方。

“你想去吗?”

“想去。”薛满诚实地?点头:“赶了许久的?路,难得?遇上好玩的?事情呢。”

也是?,从晏州相遇开始,她便与他寸步不离,陪他一起核账查案,不像其?他少女?般有游乐的?时间。再有,路成舟他们已经排查过寨子,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去凑凑热闹也无妨。

他问:“篝火会几?时开始?”

“戌时。”薛满道:“这会是?酉时,还有一个时辰便开始了。”

“你去通知路成舟他们一起参加。”

“好嘞!”

薛满得?了命令,麻溜地?通知众人。俊生自是?开心不已,银枭队虽面上不显,心底倒也觉得?轻快。此?趟跟着御史南下近一年,因肩上压着皇命,又因许清桉不图酒色,导致他们从未寻过乐子,今晚能吃肉喝酒、听歌赏舞也是?极好。

独独凌峰黑着脸拒绝:“我不去!”

“你爱去不去。”

薛满不搭理他,高高兴兴地?与其?余人去参加篝火会。

所谓的?篝火会便是?腾出一片空旷平整的?空地?,在最中央处堆起半人高的?柴堆,周围以圆形的?草垫座位散开,一圈一圈地?往外扩展,直至容纳所有参会的?年轻未婚男女?。

是?的?,莫宝姝没告诉薛满,篝火会只允许年轻未婚的?男女?参加。

从位置来?看,越靠近篝火堆的?位置越显身份,莫穆尔将许清桉视为贵宾,特意将他跟薛满安排在了第一圈。他的?左侧是?主?持本次篝火会的?莫穆尔,右侧是?薛满,而薛满的?身边则是?莫宝姝,她的?妆容精心打扮,身上却用侧襟长?裙裹得?严严实实。

莫穆尔之所以这么排位置,自有他的?一番打算。

望北寨位置偏僻,背靠群山,日常靠打猎耕地?维持基本生活。但近几?年山上的?猎物锐减,地?里的?庄稼又非年年丰收,生活每况愈下,因此?好些年轻人选择离开山寨,留下的?多是?老弱病残。莫穆尔身为下一任寨主?,心心念为山寨谋求新的?出路,奈何一直计无所出。

今日见到许清桉时,莫穆尔便看出他的?护卫们武功高强,训练有素,他自身更是?美如冠玉,卓尔不凡。想也知道,他的?家世定然非富即贵,加之宝姝对他有意,若真能撮合他跟宝姝,即便不能留他在寨中做婿,想必也能得?到某些助力。

他比莫宝姝要聪明,没有将两人直接安排到一起,同时他又对宝姝信心十足——没有人能拒绝热烈的?篝火下,那样闪闪发光的?少女?宝姝。

第54章第54章

再说回莫宝姝,她对兄长的心思?毫不知?晓,或者说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她成功睡到?许公子?便成。

她隔着一个薛满,直勾勾地盯着许清桉。在晚霞与?黑夜交汇的朦胧时分,他的侧脸轮廓清晰,桃花眼狭长,目光淡持,身形修挺,仿若一幅精致的剪影画。

汉人们有句话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宝姝觉得这?位许公子?便是当?之无愧的美人,而她,今晚一定要睡到?他!

莫宝姝斗志满满,凑到?薛满的耳畔,“许公子?的酒量如何?”

薛满道:“少爷不好酒,想必是酒量普通。”

莫宝姝乐不可支,酒量普通才好,方便酒后做点什么啊。她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无碍,我们北渚人特酿的琼秋酒温和顺口,喝再多也不醉人。”

“是吗?”薛满笑道:“那?待会我也要尝尝。”

夜幕彻底笼罩大地,柴堆旁坐满了青年男女,大家热情高涨,呼喊着请莫穆尔点燃篝火。

莫穆尔起身,高举点燃的火把?,朝众人喊道:“金秋已至,牧野之神会保佑我们稻谷丰收,猎物?充盈,玄冬丰衣足食!”

众人跟着振臂高呼:“稻谷丰收!猎物?充盈!玄冬丰衣足食!”

声声呐喊中,莫穆尔点燃柴堆。篝火熊熊燃烧,明亮的火焰成为夜中跳跃的精灵,照耀着每一张充满活力的年轻脸庞。

有几名穿着清凉的年轻男女走出?人群,男子?们身材健硕,敞襟穿着无袖衫,脸上绘着彩色图腾。女子?们发饰繁丽,袒胸露腰,身材妙曼。他们拿着北渚的传统乐器,弹奏古老悠远的歌曲,随着篝火舞动吟诵,将气氛推得越来越热。

与?此同时,美酒佳肴也陆续上桌。用古法酱料烤制的炙羊肉鲜嫩多汁,高粱酿成的琼秋酒醇馥幽郁,新?鲜稻谷制成的麦饼香气四溢,刚从枝头摘落的柿子?柔软滑腻。还有爽口的腌菜、绵密的烤栗、鲜掉舌头的鱼羊一锅烩……

吃多了冷硬的干粮,这?一顿丰盛的晚餐胜似宫宴美味。银枭队和俊生等人坐在后头大快朵颐,连许清桉和薛满都食欲大增。

“等回到?京城,我们也试试烤肉。”薛满吃一小口肉,抿一小口酒,满足地眯起眼,“最好是在冬日初雪时,在院子?里支个棚子?,用泥炉子?煨上一壶酒,旁边再用燔炉烤肉。唔,肉得精挑细选,削成薄薄的一片,往上撒点丁香、胡椒和孜然?,再刷一层杏浆……”

许清仿佛身临其境:飘雪如絮,枝头覆白,他们冒着寒意在院中围炉而坐,空气中是无处不在的烟火气息。他会用小刀片肉,她会兴致勃勃地烤肉,初时烤的肉不尽如人意,但以她不认输的性格,定会锲而不舍地继续尝试……

他的院落将充满她的欢声笑语,不复过往十五年的冷清。

许清桉饮了口酒,“如此甚好。”

莫宝姝注意到?他唇畔带笑,见机举起酒杯,“阿满,许公子?,我敬你们一杯!”

她仰头一饮而尽,薛满见状也喝光了杯中酒,见许清桉没有动作,便道:“少爷,你安心喝,莫姑娘说这?酒不醉人。”

莫宝姝附和地点头,“对,我平日喝完一斤,还能出?门遛牛呢。”

许清桉依言喝光了酒,对薛满道:“你少喝一些。”

“难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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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莫穆尔回到?座位,也朝许清桉举起酒杯,“许公子?,我敬你一杯!”

许清桉没有推辞,与?他对饮了几杯。借着酒意微醺,莫穆尔开始谈天说地,从自由自在却动荡不安的北渚,到?政通人和却充满教礼束缚的大周。从他们即便落籍,也与?汉人们格格不入,只能选择偏隅一角的生存。从他们对丰衣足食的希冀,却要面对日渐衰微的现?状……

在得知?周边山林是因官府大肆砍伐而导致猎物?锐减时,许清桉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没有与?所属的县衙沟通过此事??”

“我们尝试过。”莫穆尔苦笑着摇头,“可你们汉人太难琢磨,明面上说好的事?,转头却不肯承认。又或者今日跟这?人说好,明日又换了个人来,几次过后,我们也便放弃了。”

“可见过他们的主?事?人?”

“我去求见过几次,但每次对方都有事?。”莫穆尔叹气,“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要移寨才行。”

“你们人数众多,移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啊,但我实在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莫穆尔抬眼,试探地问:“我见许公子?博学?多闻,不知?你能否指点一二?”

莫穆尔对他们的招待很?周到?,许清桉不介意还他个人情,“明日我会派人传信给当?地县衙,请知?县与?你当?面详谈。”

莫穆尔喜出?望外,虽已料到?许公子?身份不凡,但他竟能这?般随口地说安排他与?知?县会面?贵人,他绝对是望北寨的贵人!

他连声道谢,抽空朝莫宝姝看了一眼:宝姝,看你的了。

莫宝姝嫣然?一笑,正要起身,却见那?弹琴的俊朗青年站到她面前,微俯下?身,深情地唱道:“我最美丽的姑娘,你的笑如艳阳,你的眸如星辰,你的身影盘旋在我的心间,叫我日夜思?念,只想拥入怀间……”

有别于汉人的含蓄内敛,北渚人惯来大胆豪放,用直白的歌词表达热烈的情感。他们从不羞于表达喜爱,在篝火会时,年轻的单身男女会用歌舞向意中人表白,一旦对方给予回应,今晚便将拥有无与?伦比的美妙。

安元驹边唱歌,边向莫宝姝伸出?手。他们早就对彼此有意,他喜欢宝姝的古灵精怪,宝姝欣赏他的精壮勇猛。他等了许多年才等到?宝姝满十六岁,他坚信宝姝也在期待今天,然?而他伸出?的手,久久没得到?宝姝的回应。

安元驹的脸色渐渐变冷,他想起寨里的风言风语,说宝姝看上了借宿的那?名俊公子?……他冷厉地扫向那?名姓许的汉人,一瞬后,他挫败地垂头:对方简直俊美得过分。

宝姝向来喜欢漂亮的事?物?,而她也配得起最漂亮的事?物?。

安元驹咬咬牙:宝姝开心就好!

薛满刚坐直身子?准备看戏,便见那?名青年低落地离开,莫宝姝则坦然?地道:“我之前喜欢他,但现?在有更喜欢的人了。”

哇,好直接,好任性!

薛满脱口而出?道:“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有人追求吗?”

“不,我羡慕你直言尽意,爱憎分明。”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又没有多难做到?。”

“你错了,很?难。”薛满道:“许多人没有大胆去喜欢的勇气,更没有果断放弃喜欢的洒脱,他们终其一生被困在爱恨纠缠中。”

“你也这?样吗?”

“我……我没有喜欢的人。”薛满茫然?一瞬,心头涌上难言的苦涩,“即便有,我也不愿做这?样的人。”

“那?就对了。”莫宝姝潇洒地道:“不喜欢就拒绝,喜欢了就勇敢去追求,不要勉强和委曲求全,遵从内心的人生才畅快。”

薛满重重地点头,“你说得对,我要向你学?习。”

“那?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莫宝姝朝她抛了个媚眼,忽然?站起身子?,纤指在腰间一划便抽出?腰带,再解开侧襟长裙,扬手抛往许清桉的方向——

许清桉偏身躲开,长裙落在了脚畔。

莫宝姝不甚在意,反而挺了挺胸膛。褪去长裙后,她上身只着一件荷花粉镶金边的抹胸,胸前绣着一朵盛开的并蒂玫瑰。下?身则是轻纱长裙,裙摆处花枝缠绕,潋滟绮丽。她裸露的肩颈线条优美,胸前鼓囊,袒露的腰肢不盈一握。

她身姿婀娜,轻步曼舞,停在许清桉的案前。

“雄鹰天上飞,羊群草地走。我在高高的山坡上眺望,心爱的儿郎何时归。声声盼你归故乡,阿妹向你诉衷肠……”

她的歌声悠扬婉转,满是柔情绰态;她的舞姿翩跹,勾魂夺魄;她身后是熊熊篝火,为肌肤披上一件焰色的纱衣。

她灼热明媚,吸引了无数惊艳的目光,却只愿为面前的俊美公子?绽放。

——可惜,某人眼也不抬,顾自品尝案几上的美酒佳肴。

莫宝姝没有放弃,将身子?摆得更柔软,神情放得更妩媚,歌中的情意愈加直白,“阿妹邀你度春光,春光奔赴芙蓉帐,账内夜销魂……”

——某人依旧岿然?不动,仿佛突然?哑了、聋了、瞎了。听不到?,根本听不到?。看不到?,完全看不到?。

莫宝姝又唱又跳了一刻钟,抛媚眼抛得眼角抽筋,仍得不到?对方的任何回应,当?下?恼羞成怒。枉费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竟然?比她的牛牛们还不知?趣!

她下?意识地想要发脾气,但莫穆尔严肃地对她唇语:不许得罪许公子?。

莫宝姝郁闷至极,正想甩手离开时,余光瞥见其余人都迷恋地盯着自己。

她蓦又高兴起来,这?么多的人都欣赏她,她又为何要为一个不欣赏她的人而难过?

她重新?挂上笑容,步伐略略一转,朝薛满伸出?手,“阿满,来跟我一起跳舞!”

薛满被她的欢乐感染,想也不想地伸手回握。莫宝姝牵着她靠近篝火旁,薛满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便跟着欢腾的旋律与?她同舞。

歌声高昂,裙摆飞扬,她与?莫宝姝手挽着手,脚步轻快地跳跃,围着篝火婆娑起舞。两位年龄相仿的少女一明丽,一娇俏,如双生花般并蒂盛放。

其余的女子?不再甘于围观,纷纷起身加入她们。她们手挽着手围着篝火转圈,火光照亮她们的笑脸,是那?样的肆意鲜活。

这?是独属于女孩儿们绽放的时光,望北寨的青年们为她们欢呼,俊生将小手拍得通红,银枭队亦在微笑欣赏。

不知?何时,许清桉抬起头,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一抹身影上。她开心极了,面颊红润,杏眸笑成一轮弯月。即便舞姿生涩,她仍没落下?任何一个动作,努力到?整个面庞都在发光。在穿着清凉的少女中间,她的秋香色交领长裙显得如此突兀,却能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端着酒杯许久,忘了喝,也忘了眨眼。

莫穆尔见状心中有数,打趣道:“看来并非宝姝魅力不足,而是许公子?已经有了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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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桉没有否认,既是事?实,又何须否认?

随着少女们气喘吁吁地回座,望北寨的青年们又粉墨登场。他们跳着豪放又不失细腻的舞蹈,全方位展示男子?气概和温柔,其中有一名青年特意停在薛满面前,脸上写满对她的倾慕。

嗯,薛满没空瞧,她正忙着跟许清桉说话。

“少爷,我的头好晕啊……”她扶着脑袋,神色娇憨,“转了太多圈,怕是脑浆都糊成一团了。”

“你醉了。”

“怎么可能。”她道:“宝姝说了,琼秋酒温和顺口,喝再多也不醉人。”

许清桉挑眉,别人说了她便信?真好骗。“累了吗?累了便回去休息。”

“不行,我还饿着呢,吃东西,嗯,多吃点东西。”她低着头,秀气地吃起东西,压根没注意到?面前还站着个人。

青年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觉得她像小猫一样温顺可爱。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然?而想吸引的对象没有抬头,反倒惹来一道极具压迫的凝注。

青年的笑容僵在唇边,浑身汗毛直立,他确信自己再不走,便会深深得罪莫穆尔的这?位贵客。

可爱的女孩儿到?处都是……青年悻悻然?地走了。

薛满专注地往嘴里塞东西,炙肉、柿子?、麦饼、琼秋酒……

她一口气连饮两杯,还想续酒时,被一只修长亭匀的手拦下?,“你不能再喝了。”

“可是我很?渴。”她委屈地道。

“我带你回屋喝水。”

“可是他们还在跳舞。”

“他们跳他们的,我们回我们的。”

“可是我还想看啊。”

“回京城后你想看什么都有。”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他轻轻拍她的脑袋,“听话,你该睡觉了。”

好吧。她努努嘴,往人群看了一眼,依稀看见安元驹重新?拉起宝姝,而莫宝姝这?次没有拒绝,与?他走到?角落,亲昵地贴面私语。

她露齿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少爷,宝姝不要你,又选之前喜欢的人了。”

干他何事?。

许清桉不置可否,朝她伸出?手,“走了,我送你回去。”

薛满试图起身,“不用,我认得回去的路。”

眼见她摇摇晃晃地站立,下?一刻便会扑倒在地。许清桉伸手扶住她的手腕,冷不防被她一把?甩开。

“我说了,我要自己回去……”薛满醉眼蒙眬,固执非常,“你不用管我,继续玩,玩个尽兴。”

俊生瞥见前方的动静,下?意识想过去伺候,却被旁边的路成舟摁住肩膀。

“你该有点眼色。”路成舟意味深长地道。

说话间,许清桉已强势地搀着嘟嘟囔囔的薛满离开,俊生望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逐渐回过味来,嘴角扬得老高。

路成舟也会心一笑。

不谈身份地位,这?两位郎才女貌,彼唱此和,着实相配。

第55章第55章

许清桉扶着薛满往住处走,走着走着,薛满心血来潮,“少爷,我出道?题考考你。”

“什么题?”

“啦啦啦……啦啦啦……噜啦噜……”薛满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快地问:“这首曲叫什么名?”

“……”许清桉道?:“我不知?。”

“那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呢?”

“也不知?。”

“那啦哩啦哩啦……啦噜啦啦啦……”

“还是不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不知?。”薛满不悦地轻斥:“一问三不知?,如?何能当个好官?”

“识小曲跟当官有?何关联?”

“我说有?关联便有?关联。”薛满往虚空摊开手,“你还敢顶嘴?罚你两个月的俸禄,外加一两现银——不,二两现银,赶紧拿来!”

“……”他懂了,这是心里记着他扣她银子的事情。“等你明日醒了酒再给你。”

“我没?醉,无需醒酒,不许你赖账……”

许清桉不跟小酒鬼计较,安稳地送她回到屋里。薛满扑倒在柔软的被褥间,舒服地蹭了蹭脸,很快又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她口齿不清地道?:“少爷,我不苏胡……”

方才?吃了那么多东西又醉着酒,当然不会舒服。

许清桉替她脱了鞋,扶她靠在迎枕上,“可想吐?”

她诚实地道?:“想,但我舍不得吐。”

许清桉啼笑皆非,用清水拧了毛巾后坐到床畔,“别动,我替你洗把脸。”

薛满目无焦距却分外认真?地盯着他,虚幻的面庞,宽挺的肩膀,视她若珍宝的动作……

“三哥。”她傻笑着,“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许清桉的动作顿住,深眸内一片诡异的沉静。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她毫无察觉,仍在道?:“虽然没?有?我喜欢你那般喜欢,但肯定也是喜欢的,否则你不会对我那么好。”

许清桉收回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除了阿爹阿娘,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等我们成了亲,你便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我们要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许清桉敛眸,额际青筋隐隐跳动。

“本该这样?的,本该这样?的。”她兴高采烈的声音忽然带上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可你是个骗子,你不喜欢我,你喜欢上别人了!我是阻拦你们的第三者,我不要再喜欢你了,我们的婚事作罢,我要逃婚,我要找祖父替我做主……”

她哭得不能自已,一下又一下地推着他,“你走,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下一瞬,她又改变主意,欺身凑到他面前,双手钩着他的脖颈,“你愿意亲她,为何不愿意亲我?我明明比她好,明明比她更喜欢你……”

许清桉面无表情地由她胡闹,便在她即将亲上他的唇时,她却松开手臂往后退,摇头晃落眼中的泪,“我才?不要当恶毒女配,才?不要跟老鼠一起蹲大——”

话音未落,一只手捧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往前一送,正?正?好迎上一张微带酒香的凉唇。

他没?有?一丝犹豫,衔住她柔软微咸的红唇,撬开那细密防备的贝齿,犹如?战士般攻城略地,侵占她的惊愕、悲伤和茫然。初时或许生涩急躁,但他向来进步神速,一遍又一遍地唇齿交缠,由浅到深,从强势到更强势,直至对方呼吸困难。

她挣扎着推拒着这份令人窒息的掠夺,他捉住她的细腕短暂离开,待她舒了口气后再度压过?去,唯有?这般亲密无间的相依,才?能平息他心中喷薄欲出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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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暗哑急促的呼吸,少女隐隐约约的嘤咛,在静谧的夜里织就一张稠密的网,叫人无处可逃。

他恨不能将她拆食入腹,是的,在听?到她对其他男子的一番衷肠后,他应当将她拆食入腹。是她主动在破屋中扔出的石块,是她口口声声要与他同?甘共苦,是她宁可冒死也不愿他被人挟持。或许她的所?作所?为不带任何旖旎,可那又如?何?他已然动了心,便不允许她置身事外。

许清桉勉强从欲/念中抽离,抬高她的下巴,望进她迷蒙无措的眼底。

“阿满,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你是三——”

炙热的压迫卷土重来,她被吻得气喘吁吁,听?到那吃嘴的恶人在耳边一字一顿地道?:“记住,吻你的人是许清桉。”

“是许清桉……”

“没?有?别人,往后只有许清桉。”

不管她从前喜欢谁,不管那所?谓的婚约是否存在,不管她恢不恢复记忆,往后余生便只有?他和她。他们的故事即开篇写序,便不许虎头蛇尾,更不许半途而废。

*

待到翌日清晨,薛满睁开眼,呆滞地盯着天青色的帐顶。

啊,头好疼,想晕。

啊,胃好难受,想吐。

啊,嘴巴好疼,想……

她如?七旬老妪般颤颤巍巍地坐起,用手指摩挲了下唇瓣,疼得嘶了一声:昨晚发生了何事,她被炙肉殴打了一顿吗?

片刻后,她干呕了一声,不行,不能动脑子,一动脑便想吐。

门外适时响起俊生的声音,“阿满姐姐,您起了吗?”

“起了。”她虚弱地回。

“我给您准备了醒酒汤,您要喝点吗?”

“喝!”

薛满打起精神梳洗,待用过?醒酒汤,到院外呼吸新鲜空气时,恰好撞见边走路边整理?衣衫的莫宝姝。

“宝姝。”

莫宝姝抬头,热情地招手,“阿满,早啊。”

“宝姝,你骗我。”薛满控诉:“我昨晚喝醉了!”醉得透透的,这会头痛欲裂。

莫宝姝不觉愧疚,大笑道?:“我本想灌醉许公子,没?想到最后中招的是你,哈哈哈,阿满,你的酒量真?差。”

“差便差吧,下回不喝了。”薛满没?多跟她计较,看?了眼头顶的太阳,“你也才?起来吗?”

“是啊。”莫宝姝伸伸懒腰,又活动了下脖子。

薛满注意到她脖子上有?点点红痕,“你被蚊子咬了好多包。”

“天这么凉,哪里来的蚊子?”

“有?啊,你脖子上全是印子。”

莫宝姝愣了下,随即笑得停不下来,“阿满,你真?是个活宝……”

没?等薛满理?解她在笑什么,便见一名俊朗的青年小跑到宝姝身侧,殷勤地递出一副耳环,“宝姝,你的耳环落下了。”

莫宝姝自然地仰头,“你替我戴上。”

青年温柔地替她戴上耳环,宝姝拍拍他的手臂,“多谢。”

“今晚去我家,好吗?”

“我考虑一下。”

“别考虑了,我吃过?午饭来接你,先陪你去河边溜小宠们,再抓点鱼回去烤……”

薛满张圆嘴巴,几乎能吞下一个鸡蛋!她想起俊生说北渚人崇尚婚前及时行乐,加之青年这个时辰出现在莫家,瞬间猜到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那宝姝脖子上的痕迹岂非是……

她飞也似地逃回院里,面红耳赤地拍着小胸脯,拍了会却若有?所?思:嗯,小胸脯真?的是小……胸脯,也不知?宝姝是吃了什么,能隆起那么挺拔的两座山峰?

她想得过?于?入神,直到撞上一堵“墙”才?痛呼着回神,捂着额头看?向面前的人。

“少爷?”

只看?了一眼,薛满便察觉到许清桉的不同?寻常。他是个极其矜傲之人,对外时眸中常浮着淡恹,疏离且不经?意,从不被任何事物触动心怀。但她不是外人,他会对她无可奈何,会忍俊不禁,也会怒形于?色地要罚她的银子……

偏此刻他周身蕴着一股细碎的寒意,深邃的目光紧锁着她,有?探究,也有?难以捉摸的怒。

薛满伸手在他面前左右晃动,“你不认得我了?”

“我是谁?”

“少爷啊!”

“少爷是谁?”

“许清桉,是许清桉。”她怀疑他傻了,“你该不会是撞到脑子丢失记忆,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吧?”

许清桉没?回答,淡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眸,里头已不见悲痛,全是他熟悉的古灵精怪。

“你刚立了大功,还没?回京领赏便撞坏了脑子,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差点没?哭出声来:“好苦,我的命比黄连还苦啊!”

“……”许清桉屈指给她脑门清脆的一声响。

薛满不痛反喜,这个动作很熟悉,看?来少爷有?得救!她正?想唤醒对方的更多记忆,却见他恢复平日里的神态,“酒醒了?”

她彻底放下心,没?失忆便好,“喝了碗醒酒汤,比刚起时要好些。你呢,你昨晚醉了吗?”

“似醉非醉。”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记得。”

“看?来只有?我醉得彻底。”薛满哼道?:“宝姝骗了我,她明明说琼秋酒不醉人,但我喝得不省人事,嘴巴还不知?在哪里磕破了。”

她红唇轻肿,一开一合,全然忘记昨晚在他怀中的耳鬓厮磨。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我该记得什么?”薛满试探地道?:“难道?我丢你的脸了?”

没?丢他的脸,倒是把他的心随意揉搓,至今仍酸不堪言。许清桉却无意继续追究,追究了又能如?何,放她去找她的三哥吗?

“你想得美。”

“?”他在跟谁说话?

“走了,收拾行囊准备赶路。”

“……”幻听?,刚才?肯定是她幻听?。

*

许清桉一行人整装待发,莫穆尔与父亲莫飞鹰领着村民亲自送他们到路口。

就在半刻钟前,莫飞鹰收到当地县衙送来的消息,称县令约他们明日午时在县衙一叙,关于?伐林之事或已迎来转机!

莫飞鹰对许清桉千恩万谢,更对儿子的慧眼识精感到欣慰,他相信不久的将来,望北寨会在莫穆尔的手里愈加壮大。

莫穆尔为他们准备了许多肉干粮食,简单的道?别后,马车缓缓驶离。薛满正?闭目揉着额角,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莫宝姝的喊声,“阿满!”

她探头出去,见莫宝姝骑着爱宠牛牛冲刺到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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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满震惊,“你的牛能跑那么快?”

“不然呢?”

“它们昨天可不这样?!”故意的是不是,足足堵了他们几个时辰。

“小事啦,咱们也算不堵不相识。”莫宝姝递出手上的包裹,笑道?:“我听?阿爹和阿兄说,你们帮寨子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喏,这是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谢礼,将来你们一定用得到。”

薛满接过?包袱,连忙解下耳上的白?玉坠,“那你得收下回礼。”

莫宝姝没?有?扭捏,将白?玉耳坠收进荷包,“等你到了京城,能给我写信吗?”

“当然。”薛满道?:“如?果你到京城,也可以来找我玩。”

“我要去哪里找你们?”

“等你来京城时便知?道?了。”

“你真?狡猾。”莫宝姝在她柔嫩的脸颊摸了一把,“但我很喜欢你,希望将来能有?再见的那天!”

“一言为定。”

莫宝姝瞥向帘后的另一抹人影,轻哼一声,傲娇地骑牛走了。

薛满缩回车里,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只看?了一眼便猛塞回去。

许清桉看?向她涨红的脸,“她送了什么?”

薛满摇头,将包袱死死抱在怀里,“什么都没?送。”

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看?来是很了不得的东西。

许清桉道?:“我想看?一下。”

薛满断然拒绝:“你不可以看?。”

“哦。”他漫不经?心地看?书,在她鬼鬼祟祟地打开包袱摸来摸去时,猛地伸展长?臂,将包袱里的东西勾到面前。

……他勾到了一件短小、清凉、精致的水红色刺绣抹胸。

“啊!”薛满尖叫:“许清桉,你抢我的东西!”

许清桉的指尖一抖,力求镇定,“莫宝姝说了,这是她为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所?以他有?权利看?。

薛满恼羞成怒,干脆将剩余的长?裙砸到他身上,“那你穿,现在便穿!”

“……”

“这分明是宝姝送给我一个人的,那样?说是客气好吗!”

许清桉将衣服叠好塞回包袱,冷静地想:不是莫宝姝在客气,而是某人会错了意。

将来你们一定用得到。

啧,抹胸、长?裙,异族衣裳而已。

许清桉镇定自若地捧起书,颗颗文字开始漂浮排列,井然有?序地组成一名娇俏少女。她面庞白?皙,脖颈纤细,衣着清凉,媚不自知?……

昨晚纠缠的记忆回潮,许清桉腹部一紧,鼻间滚落两行热流。

……这该死的异族衣裳。

第56章第56章

薛满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横竖许清桉不会真跟她抢抹胸裙子?。

说到抹胸裙子?……

她私下拿抹胸在身?上比画过,十分怀疑这玩意儿能否穿得住,毕竟宝姝是“胸前有丘壑”,而她则是小峰微岭,没有多少看头。

无碍,大不了将它们收起来,压在箱底留作纪念。